第26章 借二十六下
結束了跟陸延白的對話,徐葉羽放下手機,繼續推導。
「這麼算的話,」徐葉羽眨了眨眼,「班娜二十上的車,三十的時候想起東西沒拿,跟司機說回飯店,四十的時候到門口,下車。」
向微:「嗯哼。」
徐葉羽大字狀倒下去,枕在枕頭上,腦袋挨著枕頭閉上眼的那一瞬間,想起今天進房間之前,聽到的兩個服務生的對話——
「這幾天主廚有點事,老闆又不願意應付,所以一般等九點多的客人完席了就關了。」
「誰不想早點下班,所以等客人一走我們就光速清理好桌子,然後關門,時間一般不超過十分鐘,可快了。」
彼時的徐葉羽還問了句:「這幾天都是這樣嗎?」
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對啊。」
按照班娜的說法,在邏輯鏈裡面過了一遍,徐葉羽忽然蹭的一下坐起來,唇瓣微啟,眨了眨眼。
向微看她忽然的動作,道:「怎麼了,發現破綻了?」
徐葉羽轉了轉眼珠:「……好像是。」
第二天一早,徐葉羽吃過早餐後,立刻趕往了飯店。
因為隨身碟不見了,跟服務員說過之後,310包間就沒有再進過別的客人了。
徐葉羽找到那天負責他們的服務生,詢問道:「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一下你,7號那天,也就是隨身碟不見的那天,我們310是什麼時候關包間的呢?」
如果她沒記錯,這家五星飯店有個比較特殊的地方,就是因為包間裡的裝飾品比較貴,擔心被偷竊或者不小心被路過的小孩打碎,客人走後,是會把包間鎖起來的。
她想知道,是不是當時她們一走,包間門就關了。
因為按照之前服務員說過的話,假使她們是等客人一走就清理包間,應該會看到電腦和隨身碟。
服務生想了一下,說:「十二點多關的吧。」
「十二點?」徐葉羽皺了皺眉,「可我們十一點就離開了啊,你們不應該是十一點多就來清理了麼?」
那人翻開本子,道:「是的,本來應該是等客人一走我們就清理,但那天有一位客人中途過來說,讓我們遲一些再關。」
……
心裡的某個預想逐漸發酵,徐葉羽問:「為什麼呢?」
「那位客人說,她還會再回來一趟。」
「………………………………」
居然真的是這樣。
徐葉羽忍下內心的不適,道:「是不是金黃色長鬈髮,塗大紅色口紅,穿黑紅裙子的女人?」
服務生點了點頭:「她還告訴我,讓我不要把這事說出去,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應該還是要配合你們找東西吧。」
徐葉羽:「我知道了,謝謝你。」
不出她所料,班娜要回來這件事,是提前計劃過的。
可,如果真的是上車十分鐘之後才發現隨身碟落在包間,那麼她在飯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告訴服務生她還會回來,為的是什麼?
服務生回答完徐葉羽的問題後就離開了,任徐葉羽獨自站在310門口思索。
不過一會,班娜等人也來了。
「我還以為我們來的夠早了,沒想到有人比我們更早啊,」有人抄著手看向徐葉羽,「來這麼早做什麼?怕我們找證據嗎?」
說話的人叫鄭悠,跟班娜關係不錯,所以自然跟班娜站成一隊,默認徐葉羽就是拿走隨身碟的人。
「話也不要這麼說,」有緊隨而來的人圓場,「想要毀證據大可以六點來七點走,沒必要挑這種大家馬上來的時候幹,這不是自露馬腳嗎?」
鄭悠立刻回頭,嗔怒:「你故意跟我對著幹是吧!」
「我沒有,我說實話嘛。」
徐葉羽看了班娜一眼,還在思索自己方才的那個問題。
不過一會兒,人來齊了,陸延白也到場,就站在屏風前面。
很奇妙地,他的到來給她增添了底氣,還有安全感。
大家討論了幾句,徐葉羽眼見時機正好,旁敲側擊道:「你們說,會不會有人把什麼東西放在包間裡了,後來回來了一趟把東西拿走,順便把隨身碟也帶走了,後來自己忘了?」
「這個假設不太可能吧,」有人說,「誰無緣無故把自己的什麼東西先放在這裡,然後準備好再回來拿的?」
「可能是在附近有活動,把衣服什麼之類重的東西放這兒,活動完了再回來拿。」
「反正我沒有。」那人說。
「我也沒有。」
「我也沒。」
一個個說完,到了班娜,班娜也立刻搖頭:「我反正也沒有。」
她的意思是,自己沒有提前把什麼東西放在這裡,再等活動結束後回包間。
徐葉羽低下頭。
班娜沒有在包間放別的東西,卻和wAIter說自己還會回來一趟,這不就側面證明了,她一開始計劃的,很大可能就是隨身碟事件?
真相愈發逼近了。
大家又在包間裡找了一會線索,有人說餓了,大家便又決定出去吃午餐。
人魚貫而出,陸延白站在屏風前,看著步伐未動的徐葉羽:「不去?」
徐葉羽點點頭:「我早上吃得好飽,你們先去吧,我晚點兒再吃。」
她沒說,其實她是想等班娜不在的時候,自己找找線索。
事已至此,在她這邊,其實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陸延白點頭,離開了,但鄭悠並沒有走。
鄭悠看著徐葉羽,好似還有點敵意:「你留下來做什麼?」
徐葉羽:「找線索,不會是藏隨身碟的,你放心。」
鄭悠沒壞心,這會兒說:「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我跟你說句實話,如果東西真的是你拿的,你現在給我,到時候我不會說是你,就說是我們倆一起在角落找到的。」
徐葉羽有點哭笑不得:「你是覺得我拿了隨身碟,這會兒被逼得沒有退路了,所以給我個臺階下?」
鄭悠語氣很正經:「你清楚就好,誰不做點錯事,能及時回頭就是好的。」
「我很好奇,你到底為什麼就覺得我是拿東西的那個?」徐葉羽問。
「班娜說的,」鄭悠道,「我覺得班娜的分析很有道理。」
「你跟班娜認識很久了?」
「也沒,就是合作這個項目才認識的,認識了幾個月了,經常一起逛街,」鄭悠眼神很清明,手裡還晃著鑰匙扣,「我這個鑰匙扣就是和她一起買的。所以啊,你不要瞞我了,把東西交出來,我保證不和別人說。」
從眼神看得出來,鄭悠心並不壞,像是家裡富養出來的小女兒。
大抵也不是真的很針對她,只是受班娜的影響,覺得她就是拿東西的人,所以一開始說話衝。
徐葉羽驀然注意到她鑰匙串上的那個小掛件,閉了閉眼,什麼東西在腦子裡一晃而過。
她被陸延白帶去敬酒的時候,是摸了一下隨身碟底下的這個小掛件的。
雖然喝醉酒之後大的事情不太記得,但偶爾也有那麼一兩幀,碎片化的畫面留在腦袋裡。
她問鄭悠:「你這個鑰匙扣是和班娜一起買的?」
鄭悠握了握手裡的鑰匙扣:「是啊,隨身碟底下掛的就是這個。」
鑰匙扣在她手裡明滅了一下。
徐葉羽心一顫:「夜光的?」
「嗯,」鄭悠像是笑她大驚小怪,「很亮的,晚上的時候有特別特別清楚的熒光。」
語畢,還給徐葉羽試了一下,把東西放在手心裡,合上掌的瞬間,有光亮從指縫裡隱隱透出來。
徐葉羽猛地反應過來之後,先關上門,然後再走到包間裡面,拉上窗簾。
她還開了個小手電筒,用指腹遮住,好讓自己能視物,又不至於讓房間太亮。
鄭悠被她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徐葉羽沒說話,快速巡視了一圈包間內,沒有地方在發光。
鄭悠反應過來她是在找隨身碟。
「能行嗎?」
徐葉羽找了一圈,最終,目光落在洗手間的門上。
這個包間有獨立的洗手間。
她打開洗手間的門,緩步走了進去,然後站定了。
鄭悠察覺到她的沉默,急忙跟過去,站在她身後,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裡,垃圾桶邊,那個發著小小熒光的東西。
鄭悠捂住嘴:「天哪!」
徐葉羽正準備走過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推門聲,伴隨著班娜的聲音:「有人嗎?鄭悠?悠悠在裡面嗎?」
鄭悠正要開口,徐葉羽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對她比了一個「噓」。
鄭悠愣愣看了她一眼,合上了嘴巴。
徐葉羽帶她慢慢挪到門後,然後關掉手電筒,屏住呼吸站在那裡。
鄭悠也很聰明,知道她在等什麼,也放輕呼吸,頭皮發麻地等待著。
腳步聲越來越近,班娜一直在呼喚:「悠悠?不在是嗎?」
確定了裡面沒有人,班娜走進了洗手間。
鄭悠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班娜的高跟鞋篤篤敲擊在地,每一步都清晰得讓人無法忽視,也肯定地奔向一個目的地。
徐葉羽站在門口,眼睛已經能適應黑暗,差不多能看見她在做什麼。
班娜走到垃圾桶邊,拾起隨身碟,如釋重負歎一聲:「幸好還在,沒被發現。」
班娜把熒光掛件扯下扔進垃圾桶,然後抽了幾張紙蓋好。
下一秒,班娜抬手一擲,把隨身碟扔進了洗手間做裝飾用的假山裡。
看著隨身碟丟進去的時候,班娜還在回想前些時候發生的所有片段。
要不是陸延白帶了一個賞識的學生來,而這個學生看起來還對他有意思,自己至於被逼到這步田地麼?
她和陸延白認識了快三年,陸延白從來沒有帶她參加過任何項目和飯局,也沒有在自己被眾人圍攻的時候替自己說話、替自己解圍。而那樣一個學生,憑什麼什麼都不用付出,就拿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
她能看出陸延白對那個學生的不同,嫉妒的同時,更下定決心,要把徐葉羽驅趕出這個圈子。
首先讓徐葉羽名裂,讓她沾上污點,這樣陸延白就會放棄她。就算陸延白不放棄,這個圈子因為她的污點而排斥她,陸延白也不可能有機會和她發展什麼。
驅趕掉對她威脅最大,陸延白最上心的學生,她離成功就更近了一步。
只是這樣想著,酒宴中途她發現徐葉羽對隨身碟掛件很有興趣,計劃便就這麼悄然成型了。
愛情裡的女人都是盲目的,班娜知道,所以她放任自己在這種盲目裡沉淪,也懶得掙扎。
左右不過一個學生,又怎麼能鬥得過她。
在門後的徐葉羽目睹了這一切。
很明顯,班娜就是放隨身碟的,知道隨身碟在哪裡,也知道自己要藏起來
徐葉羽能夠肯定,她就是設下整個局的人。
徐葉羽真的覺得自己又想笑,又覺得莫名其妙。
這都打哪兒來的栽贓陷害啊?
就因為她飯局中途摸了一下隨身碟,所以班娜覺得可以栽贓她,於是在飯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準備好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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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葉羽推開門,從門後走出來,嘶了聲,和和氣氣地提醒。
「姐姐,你玩兒的這些宮心計,我小學五年級都不寫了。」
鄭悠用力捶開燈,班娜嚇了一大跳,立刻收回手看向她們,臉霎時間紅透:「你怎麼在這兒?!!」
鄭悠的臉比她更紅,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憤怒:「你太過分了班娜!!!」
班娜還沒來得及說話,鄭悠猛地走出來。
「你和我說東西是徐葉羽偷的,害我跟你一起罵她,污蔑她,一大早來還這麼陰陽怪氣說她!」
「明明隨身碟在你這裡,是你藏起來的,你誣陷她,讓大家都以為是她做的……你怎麼能這樣???」
鄭悠是真的生氣了,感覺自己被當猴子一樣耍,又像自己被當槍一樣使:「你很喜歡用你的智商耍弄大家是吧??」
班娜本來就是午餐時候提前離場,這會兒大家都回來了,在門外就把鄭悠的吼聲聽了個清楚。
被捉了個現行,班娜百口莫辯:「你聽我說……」
「你說啊,」鄭悠握拳,「你明知道我因為跟你認識幾個月,所以站在你這邊,一聽你的推測就會相信,你還這樣欺騙我。我現在覺得我相信你真是太愚蠢了,而且我覺得我真情實感把你當朋友也很蠢,你太讓我失望了。」
語畢,鄭悠推門,頭也不回地怒氣衝衝走了出去。
畢竟是太容易相信別人的千金,自己一直當朋友的人卻把自己玩弄股掌之間,自己還因為她鄙視別人,任誰都接受不了。
門外的大家光是聽鄭悠的話,就已經把事情聽了個真切。
有人驀地笑一聲:「我就猜到了——不是我說,真的至於麼,就因為人陸教授帶了個喜歡的學生來,看不慣所以這麼整?過了吧。」
「費盡心機地排這麼一出大戲,有沒有想過萬一真的污蔑給別人,讓別人人生履歷裡加一筆污點,是怎麼樣惡毒的事情?」
「就不單說小徐了,浪費我們大家這麼多時間,浪費項目進程,就他媽為了滿足班娜惡趣味玩這種?有病吧?有沒有真真正正為別人考慮過?!」
徐葉羽站在那兒,感覺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陸延白怕班娜被罵急了,做出什麼應激事件,走到洗手間裡,把徐葉羽牽了出來。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陣,徐葉羽扯扯陸延白袖子,示意有話要跟他講。
陸延白低下頭,徐葉羽附在他耳側:「隨身碟被她扔到假山裡了,你找人去拿一下吧,我怕她等下把東西衝進馬桶了。」
陸延白抬頭跟一邊的人說了兩句,幾個人往洗手間走去。
裡面傳來一陣拉扯和啼哭聲,班娜崩潰道:「你們什麼都不懂!」
「我們是不懂,」有人終於開口,「這個項目你不用再參加了。」
「以後也是,不用再聯繫了,我不會再用你了。」
隨身碟事件終於告一段落,徐葉羽成了大家談論的對象。
有人拍著徐葉羽肩膀向她道歉。
「實在不好意思,給你造成這麼大的麻煩,你別往心裡去,推文還是寫的很好的。」
「班娜不代表大家,你很棒,在這種時候還頭腦清醒地分析論證。」
甚至有人上升到陸延白:「真不愧是陸教授的學生啊,聰明還識大局,比班娜好多了。」
一場鬧劇落了幕,大家各回各家。
徐葉羽問陸延白:「教授,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啊?」
他像是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準備回去?」
「不……不慶祝一下嗎,」她恬不知恥地開口,「慶祝你的學生我,終於擺脫了莫須有的噩夢,迎來了嶄新的人生這樣。」
「……」
考慮到她這幾天的確是為這事忙斷了腿,而且這件事,也有幾分因他而起的味道。
想了想,陸延白遂道:「你想去哪裡慶祝?」
「您和我一起,去哪裡都好,亡命天涯我都願意。」她眯著眼笑。
「……」
因為時間卡在下午這種不尷不尬地地方,徐葉羽決定去喝下午茶。
和陸延白在甜品店找了個位置坐下,他隨意點了杯飲品,她點了喝的,還點了抹茶千層。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兩個人之間,好像不一樣了。
在班娜針對她的時候,他保護她,這種保護是建立在任何場景任何條件下的,近乎於本能的原始性守護。
而班娜和她站在一起的時候,他又因為擔心她,而把她從那個地方拉出來,這種照顧,也不單單停留在淺顯的層面。
他是想要保護她的,而這種義無反顧的保護,好像已經超過了某條一直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線……
下午陽光正好,透過百葉窗密密疏疏地落在他肩和襯衣上,襯衣扣上泛了一道清晰的光點。
徐葉羽撐著腦袋,看他端起瓷白的杯子,垂眸,緩緩品了一口。
襯衫在肘窩裡堆起褶皺,每一個走向都像畫家落下的驚豔筆觸。
陸延白放下杯子,看了她一眼。
偷看被抓包,徐葉羽腦子一軸,也不知是怎麼的,瞥見他杯子裡的一層淡淡奶泡,忽然扯了張紙,來解釋自己明目張膽的偷窺。
「您……我……您……」
陸延白看著她:「我怎麼?」
徐葉羽指了指他嘴角,胡扯:「您嘴邊有一點白色的奶泡。」
陸延白拿紙巾拭了拭唇角。
「不對,不是這裡。」
他又右移了一點。
「也不是。」
左移。
「不是。」
徐葉羽忽的站起身來,向北美洲森林借了一顆熊心豹子膽,拿著紙巾傾身往前,手指落在他唇角。
「我幫你擦。」
感受到他明顯的一愣,徐葉羽捨不得鬆手,細緻地在他唇角揩了揩,借機觀察了一下他好看的唇形。
手指似有若無刮過他臉頰,徐葉羽抿了抿唇,那一瞬間想了很多。
她想,也許自己可以往前一步了。
對上陸延白的眼睛,徐葉羽緩緩地、輕聲問。
「我現在對你,可以不用尊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