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便將手搭在小腹,溫順道:“既與尚且不知我有孕,老夫人若是惱他,我們便瞞著他一段時日,只當是給老夫人出氣了。”
薛老夫人哼一聲:“就他那xin子啊,還是讓他早些知曉他要當爹為好,至少能令他穩重些。”
衛媗聞言便笑了,半晌,又緩緩斂了笑意,認真道:“老夫人,這天底下,只有我能做好既與的妻子。也只有我,當得起這孩子的母親。這孩子,不能是妾生子。”
衛媗說起這話時,語氣平靜而篤定,無半點卑微求人之態,彷彿說的是天底下再正常不過的事。
看得薛老夫人心下一歎。
衛家這姑娘當真是養得極好,有手段、有城府卻不失風骨,便是認錯也是坦坦蕩蕩的,半點也不遮掩。
最重要的是,這小姑娘太通透了,三言兩語便道出了一個人的軟肋之處。
既與只要她,不可能再娶旁的人,薛家的後代也只會從她的肚子裡出來。
若衛媗還是魏姨娘,那她的曾孫就要一輩子都是姨娘之子,而這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從前薛老夫人眼睜睜見著自家孫兒如何為了她違抗族令,又如何為了她拋下肅州的一切來了盛京。
她曾經為既與不平過,堂堂定國公世子,地位尊貴又才貌不俗,不知招惹了多少小娘子的相思,何曾需要那樣卑微地喜歡一個人?
可今日在薛家的祠堂,那位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義無反顧地跪在了他的身側。
二人牽著手,那並肩而跪的身影,好似在同旁人說,今後不管發生何事,他們都會一同面對。他們,是一體的。
薛老夫人深深望了衛媗一眼,道:“從今日起,你便隨既與一同喚我‘祖母’罷。祖母旁的不求,只求你記著,你啊,先是既與的妻子,接著才是旁人的母親、姐姐和女兒。”
薛老夫人與衛媗說完好一會話才出了屋子,一出去就見自家孫兒站在院子的梧桐樹下,也不知是來了多久,肩上發上均落滿了細碎的雪。
她睇了薛無問一眼,沒好氣道:“一會辛嬤嬤會送藥過來,你記得趁熱讓媗兒喝了。”
薛無問忙答應下來,同薛老夫人匆匆行了一禮便入屋去,看得薛老夫人止不住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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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媗自是聽見了外頭的動靜,薛無問進來時,她便起了身。
薛無問大步過去,將她一把抱起,啞聲道:“可有哪兒不舒服?”
衛媗搖了下頭,摟住他的脖頸,低聲道:“你先放我下來,我看看你背上的傷。”
薛無問想起她同他說的,他身上的每一處傷她都要知曉。
想了想,便抱著她就在一邊的榻上坐下,低頭去尋她的眼,吊兒郎當道:“你知道外傷這東西向來都是瞧著嚴重,實際上一點也不礙事。父親只打了一鞭,都還沒來得及打第二鞭,你就來了。我實話說,那一鞭對我來說就跟撓癢癢一樣,一點兒也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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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媗“嗯”了聲,抬手解他上身的衣裳,才剛脫下外衣中衣,便摸到他背上那原該柔軟的裡衣布料早就發了硬。
那是鮮血沾上布料幹了後的觸感。
衛媗指尖一頓,微抬起眼睫,對他道:“薛無問,你轉過身去。”
薛無問低眸看她一眼,緩緩轉過身,此時倒是後悔極了方才沒先回去無雙院換身衣裳。
父親甩這一鞭時,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直接便豁開一條血痕。
大片血跡從左肩的位置蔓延到腰的右側,在雪白的裡衣洇出觸目驚心的暗紅。
衛媗呼吸輕輕一頓,竭力忍住鼻尖的酸澀。可那洶湧澎湃的心疼,頃刻間便灌滿心頭。
不過是一鞭就流了這麽多血,七年前那四十九鞭他又流了多少血?
衛媗拿出方神醫備好的藥,力道輕柔地給他上藥。
覺察到她的動作,薛無問垂下頭,後頸脊骨分明,拉出一道硬朗的曲線。
老實說,背上的傷他沒感覺到多痛。
倒是衛媗細膩的指還有軟軟的掃過他後背肌理的呼吸惹得他全身上下都癢得不行,是骨頭都要麻掉的那種癢。
他一邊咬著牙忍著,一邊罵自己禽獸。
好不容易上好藥,穿好衣裳,這姑娘忽然攬住他脖頸,在他後頸的棘突處輕輕落了個吻,道:“薛無問你記著,日後我衛媗先是你的妻子,之後才是旁人的母親和姐姐。”
薛無問全身一僵,縈繞在心間的所有心猿意馬瞬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如山洪傾瀉般的愛意。
她懂他,他亦懂她。
她家姑娘是在同他說,日後他薛無問,會是她心裡的頭一位。
薛無問轉身凝視她,唇角微提,雙手捧住她的臉,額頭輕輕貼上,玩世不恭的聲嗓似喟歎又似調笑。
“嘖,我這一鞭挨得太值了……”
衛媗忍不住抬眼嗔他,想起薛老夫人的話。
下意識便握住他的手,將他寬大的手掌貼上她平坦的小腹,道:“既與,你要當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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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心堂裡的地龍燒得旺,外頭雪虐風饕,內室卻溫暖如椿。
與靜心堂相比,薛晉的書房倒是要冷上許多。
霍玨陪著薛晉吃了幾盅茶,下了幾盤棋,又說了他在桐安城的六年。
說起他的阿黎,說起酒肆和藥鋪,還有朱福大街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