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廈言情小說
裴蕭元經過寢閣外堂裡的那一張窄榻,跨出門,問了聲候立在廊下的婢女,被告知公主就在秋爽亭。他沿院徑匆匆前行,轉過菊圃,腳步微微一頓。
她穿著要入宮去的一條九幅葵黃籠裙,裙下露出一截墨綠色的內錦裙,雙層的裙幅,垂曳至鞋面,披一領香雲色的繡綾秋日披風,人果然立在亭邊池旁,正在看著魚兒爭啄幾片飄落在水面上的菊瓣。楊在恩於亭下候著,看見裴蕭元來,笑喚了聲駙馬。
她也轉頭望來。
陽光落於池面,反照出一片燦燦的水光,投到她的笑面之上,雙眸如秋水般澄明映影。
“你起了?”
她出亭走來,裴蕭元忙迎上去,開口正要為自己誤事賠罪,不料她忽然抬手,向著他的額頭摸來。他如被施咒般,一動不動,任她手背貼來,在他額前停了片刻,拿開,接著,她試了試自己的額溫,目露憂色,微微蹙眉,“好像還是有一點熱。”
“你感覺如何?若人還是發虛……”
不待裴蕭元應,她轉向一旁的楊在恩:“楊內侍,勞你再走一趟,就說我這邊還是不方便,今日就不入宮了,叫陛下勿等。”
楊在恩一聽,想到早上自己入宮時的情景,心裡極是為難。
今晨駙馬沉睡不醒,眼看出發的時辰已經過了,楊在恩便先趕著入宮,代公主向聖人告罪。
他到的時候,聖人正發著怒氣,剛摔了案頭的一只香爐,衝著老阿爺在罵駙馬無恥,要扒了他皮。老阿爺則在一旁不住低聲勸解,說什麽洞房花燭少年人情難自禁是人之常情之類的話。
楊在恩一聽就明白了,聖人誤會,竟以為駙馬昨夜洞房太過,致公主今早倦怠至此地步,連入宮的時辰也給耽誤了。慌忙進去澄清了一番。
他昨夜只知駙馬暈厥,他去請了太醫來,至於別的內情,他並不知曉,公主更沒和他說。並且在他出發前,也吩咐他,只需和皇帝講,駙馬身體有些不適,故今早需晚些入宮,別的一概勿提,免得聖人憑空擔憂,等她入了宮再說。
公主吩咐了,別事因自己也確實不清楚,皇帝追問,自也不敢亂講。
皇帝聞言便啞了聲,但很快,他又變了一張臉,皺起眉,改和老阿爺抱怨了幾句駙馬無用,苗而不秀,是銀杆蠟槍頭,昨天那樣的日子竟也會身體不適。
皇帝本就喜怒無常,老阿爺不在宮中的十幾年,楊在恩貼身服侍,早就習以為常。但這些話,他回來後在公主面前卻不便提及。
駙馬年長些,自己能否領悟到皇帝今早因誤會而生的怒氣以及隨後對他的不滿,楊在恩並不知曉。但公主這裡,她平日雖聰慧無比,於這方面,卻顯然還是稚嫩得很。對新婚夫婦一早遲遲未能出發一事,她應當完全沒有往這上面去想。
楊在恩心裡只盼駙馬能快些和公主入宮,好壓下此刻怕不已經滿天飛的各種臆想——連皇帝一開始都如此做想,更不用說宮裡其余那些為等新婚夫婦到來而早早準備著的上下之人了。
他聽公主如此發話,口裡哎哎地應著,拿眼睛不住瞟望駙馬。
幸好駙馬知事,接住他的目光,立刻拒絕提議,催促動身。
“公主其實早該叫醒我的。我真無事了。再若因我耽擱下去,我實是無地自容。”
他的眉間浮起一層壓製不下的懊惱之色,語氣堅定。
絮雨看他著急得很,腦門好似都冒汗了,只好隨他。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來,問跟上來的婢女,駙馬是否進過食,聽婢女說賀阿姆方才叫他吃,他不吃就出來了,便叫先去用膳,自己不急。
“我確實不餓,也吃不下。還是請公主出發吧!”
裴蕭元固然不似承平那樣以流連花間為樂,但又不是真的只是十幾歲的不知事少年郎。
光是來京城後的這半年多的時間裡,他就遇到各衛裡好幾個子弟成親,被好事之人在背後盯著的事。洞房次日,莫說夫婦出新房的時辰,便是肩臂有無相碰、眼神有無相交,甚至,連新婦走路的姿勢,都會被拿去條分縷析,據此來判斷新郎新婦昨夜洞房裡的隱秘,押注二人是否水乳交融順利成事。
普通衛中子弟成婚,尚且如此,何況是他。恐怕不知有多少人,一早都在看著。他豈不知自己已是犯下大忌,眼見日頭又要到頭頂了,深怕流言起來,恨不能立刻插翅飛入宮裡去,便再次催促。
絮雨看他一眼:“平常也就算了,你身體還沒好,怎能不吃東西就出門去?況且遲都遲了,也不爭這片刻功夫。你放心,已經和阿耶說了,他不會怪罪的!”
她說話時眉眼純淨,真的是半點也沒想往歪處去想。裴蕭元一時無奈,又自慚腦中泛出的那些齷齪念頭,正無言以對,此時賀氏匆匆送上一碗酥乳花餤,他忙接過,當場立著,幾口吃完。
“請公主上路。”
絮雨這才吩咐出發。楊在恩松了口氣,忙呼人預備出行。眾家奴和駙馬府裡新配的護衛們早都在前堂等候著了。青頭也早從駙馬府的奚官那裡牽來金烏騅,親手特意為郎君換上一副嶄新的鑲金轡頭和鞍韉,這些自然也是公主的嫁妝,隨後翹首等著。
裴蕭元隨絮雨來到永寧宅的大門外,扶她踩了只金平脫上馬杌坐進車,再將她曳剩在外的一片裙幅也捧起,一並收入車內,整齊地攏到她的足下,隨後正要替她關上車門,忽然聽她邀自己一起坐車。一愣,便知她是被昨夜自己發虛昏倒給嚇怕了,擔心他今日騎馬撐不住。
Tips:如果覺得[小廈小說] 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蓬萊客 女強文 情有獨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