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婦人們圍住,拉拉扯扯,聽她們稱呼自己“玉面仙郎”,開各種叫人臉紅耳熱的洞房玩笑,裴蕭元本就緊張不已。混亂裡,又不知被誰用棍棒頂了一下後背,正好擊到傷處,當時他便痛得迸出一頭冷汗,耳鳴聲起,人險些站不穩腳,強撐著,才沒有失態。
此刻終於脫身,他也顧不得身後的承平如何了,拭了下額前的冷汗,邁步登上宮階。
禮官笑著向他行禮,隨即引他來到大殿東門之外,輕聲請他稍候。
殿內,眾內侍和手中執著各種婚儀之物的禮官列隊站在大殿左右。稍頃,太樂令撞黃鍾之鍾,在一陣呼應的清越而莊嚴的鍾聲裡,裴蕭元終於遠遠看到她在主婚人寧王的引領下從殿後走了出來。
她身著金青色的寬袖對襟大婚禮服,長裙曳地,臂懸刺繡金鳳寶相花的披帛,髻佩九鈿金翠花釵,額繪一朵雲形金箔花鈿,美豔高貴,幾不可方物。
裴蕭元目不轉睛地望著,一時連肩背後的痛楚也似淡去不少,微微入神,直到寧王帶她漸漸到了近前,方醒神,悄然垂眸收目。
此時公主坐輦至,降下。裴蕭元照迎親步驟,抬臂,揭開輦簾。
禮官道:“駙馬請公主升轎。”
她行來,香風拂面。裴蕭元始終肅立在輦側,恭敬垂目,直到看到她的裙擺入輦,才輕輕放簾。
一名執著裴家預先所進之雁的禮官走來。裴蕭元接雁,轉而向寧王下跪行拜禮,獻雁,以表對新婦的忠貞和敬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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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笑命左右接過,裴蕭元再拜,隨即起身退出,先行出宮,騎馬趕回駙馬府,等待公主的到來。
戌時末,天徹底黑透,公主出宮後改乘的七寶香車在送嫁的上千公侯、百官以及命婦車馬隊伍的伴護之下,走過半個燈火輝煌的長安,於滿城人的追逐和圍觀裡,終於來到了裴家所在的永寧宅。
宅門外火杖煊亮,映出駙馬那一道佇立等待在外的筆直的身影。
為這一場婚禮,京中各衛今日出動了上萬之人。韓克讓更是親選千余名金吾衛士,今夜幾步一崗,從永寧坊外執戟列隊,一直延到裴宅的大門之前,以阻擋從全城各個方向湧來的想要一窺公主容貌的長安之人。
在一陣如浪潮般的騷動聲中,香車緩緩停在裴宅門外。
裴蕭元快步上前,為公主打開車門。
當盛裝的公主手持一把彩繪玉柄團扇,稍稍遮面,如神女一般出現在那一扇被駙馬打開的車門前時,光芒四射,灼灼生輝,連門前那正燃著的連片燈火,瞬間仿似都被壓得黯淡了下去。
一陣短暫的寂靜過後,周圍突然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接著,嘈嘈切切的議論聲便從四面八方湧入裴蕭元的耳。有讚公主美貌端莊如天人下凡的,有豔羨裴駙馬福氣不淺飛黃騰達的,也有在感歎公主從前那一番傳奇經歷的……
在陣陣聲浪的衝擊下,裴蕭元忽然感到一陣暈眩,發覺公主一雙眼眸轉來,他一下凝神,伸手,將她穩穩地扶下香車。
入內,禮堂之中,裴蕭元東,公主西,立定。禮官進爵,讀祝,二人對拜。再轉入寢堂,如方才在外一樣,再次相向而拜。接著入座,行進饌、合巹、結發之禮。又一次對拜。
在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各種禮儀裡,裴蕭元壓製著他那越來越不適的來自身體的感覺,始終一板一眼,完美如儀地履完全部當做的事,終於,在深夜將近戌時的時分,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這間用作洞房的寢堂裡,只剩下了他和他的新婦,以及,因不放心還沒退出的賀氏。
隔著紅燭照裡爍著瑩瑩暈光的珠簾,裴蕭元望一眼簾內寢堂深處正坐在牀榻畔的那一道身影,轉面看向他身後那還停在寢堂門畔的賀氏,示意她也出去。
賀氏擔憂地望向他的傷肩,終於,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退出,輕輕帶上了門。
隨著賀氏也走了出去,裴蕭元暗暗長呼出一口氣,接著,定了定神,再次望向珠簾裡的人,略一遲疑,不再猶豫。
他掀開珠簾走了進去,停在簾前,中間和她隔著至少十來步的距離。
“公主今日辛苦了。”
他向著對面的女子彎腰,深深作了一揖,“也不早了,公主休息吧,我不打擾。”
“往後我睡外閣。”
他繼續說道。
絮雨方才已在賀氏燭兒以及另幾名帶來的宮女的服侍下淨過面,也除去了繁瑣的花釵和禮衣,此刻著了便服,長發挽作墮馬慵髻,坐在那一張是她嫁妝的新牀之上。
“裴郎君你也辛苦了。”
她看了眼面前這位離她不能再遠,彷彿她是洪水猛獸的男子,頓了一下,應道。
“我不辛苦。能叫公主滿意便可。”
裴蕭元垂目道,朝對面再次行了一禮,隨即轉身退出珠簾,邁步往外間走去。
“等一下。”
身後忽然傳來她的呼喚聲。
裴蕭元腳步一頓,回過頭,隔著那一道因他方進入又走出而兀自在震顫著的珠簾,見她雙目望來,面帶幾分遲疑之色。
“裴郎君,你今日是身體不適嗎?”
裴蕭元心一跳,下意識便轉過身向著她,將自己的傷肩隱在了身後。
“公主何出此言?”他恭聲應。
絮雨從香木牀上站了起來,朝他走來,只也未穿簾而過,只停在了簾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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