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青打斷了他的解釋:“每個人都知道,於謝無妄而言,我是一個聽話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他是這樣想的,世人也都是這樣想的。右前使,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夫人想岔了!”紫胖子轟隆隆擋到了她的面前,一雙綠豆眼吊成了兩個豎三角,“夫、夫人,請聽屬下一言!道君不形於色,其實待夫人一片真心。”
寧青青輕輕一哂:“不必安慰我了。”
“道君是在意夫人的。”浮屠子道,“上回夫人受傷的時候,不是給道君傳音麽?”
寧青青不禁有些恍惚。這些日子她與謝無妄種種不快,若是尋根溯源的話,的確是源起於那一次傳音。
為何浮屠子竟會知道這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浮屠子頗為感慨地道:“那日道君接到傳音,當即變了臉色,扔下剛攻破的南疆魔屍城便走了,留下胖子我獨自對付魔屍王,真是生生刮了我三層肉哇。我跟了道君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看到道君流露出毛頭小夥的情態。”
寧青青失笑:“要論自欺欺人,我一定比右前使更加擅長。如今連我都騙不了自己了,右前使也不必奮力在黃連裡面挑蜜糖。我只問右前使,他回復我只言片語了麽?他歸來之後,看望過我一眼麽?我只知,那一日他許了章天寶江都靈山,今日便如願迎回了合心的美人。”
浮屠子笑容訕訕,也不知該如何替謝無妄解釋。他自是知道,謝無妄那日火急火燎返回聖山,卻沒有去玉梨苑守著寧青青,而是沉了冷臉在乾元殿獨坐了大半日,隨後便召見了那個在山下候了數月的章天寶。
君心難測啊!
浮屠子歎息著,掂了掂手:“夫人,常人只見道君位高權重,卻不知他背負著天下蒼生,那是何等重量!道君身在高位,注定無法像平常人一般輕易泄露心緒,少不得要我們多揣摩體諒啊!”
她垂下眼眸,望著薄雲下方急速後退的大地,輕聲道:“我知道我與他雲泥有別。是我癡心妄想了,跟了這樣的夫君,卻妄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在他眼中是個笑話,在世人眼中,我亦是個笑話。”
“夫人這便是想左了。”浮屠子搖頭不迭,“這世間,絕對無人會笑話夫人,因為那是道君啊!道君是何人,論修為,論權勢,論威望,那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在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能與道君比肩之人,說句不好聽的,這天下所有的人,在道君眼中哪個不是廢物?有什麽區別嗎?”
寧青青:“……”
聊不下去了。
她遙望東南,加快了禦劍的速度。
從天聖宮到青城山有七千多裡,她禦劍能夠日行八百裡,不眠不休也要走上好些日子。她沒讓浮屠子帶著她趕路。
若是浮屠子帶著她瞬移的話,只消半日便能到了。若是謝無妄,一刻鍾足矣。
這麽一想,墜在胸口下方的心臟又傳來些悶痛。
他那樣的人,本就不該與她有什麽交集。
*
寧青青行了九日路,在午時抵達青城山。
九日,玉梨苑若要發生些什麽,早已發生了。
她忽略心底淡淡的悲傷,將平靜的視線投向那座翠綠的山。
青城山一看便知道是劍修喜歡的地方,整座山體的形狀,就像一柄直指蒼穹的劍。
寧青青謝過浮屠子,與他道了別,然後落到山道上,看著翠木掩映的山門,踟躕著不敢往前踏。
近鄉情怯便是這樣。
她望向山下,老對手煌雲宗所在的位置。
煌雲宗修得像座佔地廣闊的廟,從山上望去,整個平面一覽無遺。
寧青青吃驚地發現,煌雲宗內掛滿了白幡,像是在辦一場重大的喪事。
難不成是宗主駕崩了?她怔怔地想著,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遲疑的嗓音:“……請問你是?”
寧青青回過頭,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站在不遠處,正微偏著頭打量自己。
少女生得嬌俏可愛,臉龐圓圓,一雙杏眼微微發紅,眼眶有些腫,頭髮盤成個丸子,懷中還抱著一柄大得很奇怪的劍。
“我……”
寧青青剛要開口回答,忽然聽到山門方向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小師妹,你還知道回來。”
聲線溫潤雋雅,是青城劍派的大師兄,席君儒。
寧青青心頭一跳,眼眶立刻便濕了。
她委委屈屈地回過頭,望向山門。
忽然便是一怔。
大師兄依舊是那副羽扇綸巾的儒雅劍客模樣,斯文溫和。他的視線並沒有落在寧青青的身上,而是看著山道上這位抱著奇怪大劍的圓臉少女。
“大師兄!”少女像一陣風,刮過寧青青身邊,撲到了席君儒的面前,“我查到了!三狗的死……”
“毛躁。”席君儒豎起手,打斷少女說話。
寧青青呆呆地看著這一高一矮兩個人,嘴唇微動,心中百感交織。
這一幕彷彿舊日重現,只不過,青城山的調皮小師妹早就已經不是自己了。
席君儒繞過少女身邊,緩緩抬眸望向二十級山道下方的寧青青,很有風度地開口:“這位道……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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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上刮過一陣風。
青衫席卷而下,席君儒一張放大的臉撞進寧青青視野。
“小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