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戈淵從來不是一個聽話的人。
也就在葉婉清面前， 他願意收斂起自己的爪牙，把自己僞裝得溫和而無害。
實際上， 小時候的經歷把野xin刻寫在他身體的每一寸血肉之中， 他就像是叢林中捕獵的獵豹，就算沒有捕獵條件， 創造條件也要把獵物的咽喉咬斷！
雖然葉婉清沒有把畫像交給他， 但他記憶力非常不錯， 憑藉著一雙銳利的眼睛，已經把那三人的畫像深深刻在腦海中。
等到明天再去找人？
不， 他等不了！
何况找公安局報案很容易打草驚蛇， 按照公安局的辦案作風，萬一那幾個人渣聽到風聲之後跑了怎麽辦？到時候再去抓人， 會比現在麻煩得多！
戈淵决定今晚就去收拾那三個人渣一頓， 先打爽了， 再把幾個人渣往公安局一丟， 親自盯著公安局給這幾個人渣關起來！
然而， 葉婉清却又變卦了。
她看了看天色，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衛軍：「明天一早去給你家裡報信， 行不行？你的家人……他們會不會很擔心？」
衛軍靦腆地搖頭：「沒， 沒關係的。其實我傷得不重，今晚也能回去。」
今晚回去？
葉婉清白他一眼， 指了指他傷到的小腿：「你的腿被那幾個混蛋給打傷了，脚踝還有些發腫，要不是回來給你檢查傷勢， 你還一直不吭聲。現在又沒車了，靠著你這兩條腿，你打算幾十里路走回家？」
衛軍撓了撓頭，笑起來。
他面容清秀，笑起來的時候帶著清新的少年氣，帶著點兒憨，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
雖然葉婉清對他凶凶的，可他就覺得很親切。以前他要是調皮了，大姐也是這麽訓他的，甚至還會拿竹條抽他。按年紀來說，葉婉清應該是他的二姐，但家裡交代過，他不能這麽喊她。
最多能喊一聲表姐。
笑過之後，衛軍點頭：「那行，我就在這裡打擾一晚上。家裡不會太擔心的，以前我趕不回去，也有在外面過夜的情况。」
葉婉清其實也還算清楚衛家的情况，不然不會這麽一問。
但聽到衛軍親口這麽說，她更放心了：「那行。」
她又對戈淵道：「淵哥，你今晚還是別去了。現在都已經八點了，我不放心你走夜路，明天再去給衛家說一聲。」
衛軍本來想說明天戈淵去衛家的話，其實他也可以跟著戈淵一起回去，這樣，就不用再在這裡待著，可以回家養傷了。
可是，看著葉婉清溫婉的側臉，他咽下了快到嘴邊的話。
這些年，劉麗秀在家裡不時會說起這個二姐，他實在是有些好奇，這個二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值不值得劉麗秀一直想著，值不值得衛家人放在心上惦記。
在葉婉清面前，戈淵就是一只大猫，極少反駁她的意見。
事情定下來，他沒了出門的理由，也沒著急：「那行，我明天一大早再出發。我現在去跟猴子他們交代點兒事，等會兒就回來。」
葉婉清沒多想，笑著點頭：「行，你去。」
——
爲了避嫌，葉婉清把衛軍安排在戈家小院兒，讓他睡戈悅的房間。至於戈悅，她就帶去她那邊睡，這兩天跟她睡一牀。
這個安排讓戈悅非常開心，她從自己的小水桶裡翻出一顆喜歡的玻璃球送給衛軍，笑得露出一口小米牙，小奶音對他道：「你要是一個人睡覺覺害怕的話，可以抓著它哦，它會保護你的。」
「謝謝。」衛軍很珍惜地接過，忍不住逗她，「你把玻璃球給了我，誰保護你呢？清姐嗎？」
「不是呀！」戈悅瞪大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很認真地聲明，「怎麽可能讓美美嫂嫂保護我呢，當然是我保護美美嫂嫂呀！她美！我好凶哦！」
衛軍失笑出聲：「你看起來就很厲害！」
那是！
被表揚，戈悅開心了，得意地一揚小下巴。做完這個動作又覺得有點害羞，她一頭衝進葉婉清的懷抱裡，抱著她的手臂扭了扭，愉快地笑開了。
對於衛軍的突然出現，葉婉清有些意外，却很開心。
前世，也是衛家先聯繫她的。
她當代課老師之後，一開始工資幷不算很高。二十七八歲的時候，她得了膽結石，疼得日日夜夜難受，整晚整晚的失眠。
她去醫院看病，醫生說要麽吃打膽結石的藥，把膽結石打碎，自然代謝排出身體；要麽，就只能住院動手術了。
最先她决定吃藥，因爲吃藥只要幾百塊，相比動手術要便宜很多。
可問過一些病人之後，她瞭解到藥物幷不一定能把膽結石徹底排出身體，還有可能會導致打碎的膽結石流竄到身體的個個器官中。吃藥副作用大，病人更加痛苦，之後想要痊愈還是只能動手術，幷且會因爲涉及到更多內臟器官而更麻煩。
於是，她决定動手術，可動手術一動就要三千塊，她手裡的積蓄不够。
她跟劉麗珍借錢，那時候葉家因爲承包了汽車站的攤位而賺了不少錢，不算大富大貴，但家裡應該有不少存款，她想著家裡拿出這三千塊應該很輕鬆。
不曾想，劉麗珍却一口拒絕了她借錢的請求，反倒跟她哭窮，說他們做生意起早貪黑，看盡臉色，其實賺的都是辛苦錢。
賺錢不賺錢，每年寒暑假都要去幫忙的葉婉清難道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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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第一次對葉家心冷。
沒有錢，可手術也不能不做，於是葉婉清只能厚著臉皮跟身邊的好友同事借錢。只是她認識的朋友大部分都是教師，且多半都成家了，能借出的錢幷不算多，凑一凑還是不够。
關鍵時刻，是衛懷農走了幾十里路，送來兩千塊給她……因爲擔心她的身體，他甚至連等到天亮都等不及，硬生生走了幾十里的夜路，就怕耽誤她去省城醫院！
成功做完手術，葉婉清躺在病牀上，忍不住默默落泪。
又委屈，又感慨。
委屈是因爲對葉家的寒心。
感慨是因爲衛家的雪中送炭。
她也曾對衛家好奇，也曾搭車去鄉下遠遠地看過衛家一家人……可她沒想到的是，衛家竟然也在默默地關心著她。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他們拉了她一把。
從那以後，她和衛家順理成章地走動起來。
知道她生病是跟衛家借的錢，劉麗珍特意找到她，駡了她一頓，說她有困難不知道找娘家人，去找親戚，難道親戚比娘家人還靠得住嗎？她這樣的做派親疏不分，讓外人知道了，叫葉家的臉往哪裡擺？
她沒有和劉麗珍去爭執什麽，但心裡却覺得可笑。
真是什麽話都讓劉麗珍給說了。不願意借錢的人是劉麗珍，說她不應該跟衛家借錢的人也是劉麗珍。難道爲了葉家的面子，她就應該要被膽結石給疼死嗎？
之後，哪怕劉麗珍因爲她和衛家保持聯繫而不開心，跟她大吵大鬧說她沒良心，她也不曾斷了跟衛家的來往。
再之後，她買了一個小房子，搞裝修的時候因爲預算不准，差了點錢。她想著之前劉麗珍說的話，又一次找葉家借錢，不出意料地又一次被拒絕。
那一次，衛軍主動給她打電話：「姐，你別擔心錢的事，我這裡有呢！」
衛紅也給她打來電話：「不就是錢嘛！你放心裝修，材料都用最好的，想用木地板就用木地板，現在注重環保的，你知道？明天我就去打錢給你，先給一萬行不行？不够的話，我還有個定期半月後到期，給你給你，都給你。」
就連家庭情况最不好的大姐，也給她拿了一千塊，還讓會做木匠的老公來給她做木工活，死活不要工錢。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都是以心交心。
得了衛家人的好，葉婉清也將衛家人放在心上，用心地對他們好。
衛家的條件的確是沒有葉家好，可是，從衛家人身上她却由衷地感受到了什麽是親情。那種淳樸的，沒有算計的自在相處，是她很喜歡的。
之後她跟戈淵在一起，衛家不僅沒有從她這裡討要好處，反倒開始保持距離，怕給她添麻煩，讓戈淵對她有意見。
相比之下，葉家想方設法修復和她之間的關係，親親熱熱的樣子跟之前完全不一樣，還提出了諸如買車買房之類的要求。
而讓她最頭疼的是，劉麗珍壓根見不得她和衛家親近，陸陸續續地鬧出了不少事……
重生回來，葉婉清想著等自己這邊的事業上了正規，有一定的能力了，也跟葉家把關係給理清楚了之後再聯繫衛家，却沒想到衛家這時候就關注她了。
想到這裡，葉婉清心裡淌過一絲暖流，唇角揚開溫柔的笑容。
她看向身邊的衛軍：「你什麽時候開始跟著我的？」
衛軍：「就前一陣，我媽到縣城來買東西趕集，無意發現你跟家裡鬧僵了，就……就挺擔心你的，所以之後每次來縣城都會過來看看你，不是她來，就是我來。」
葉婉清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看來前段時間跟踪她的人不僅有心懷惡意的歹徒，可能還有衛家人。
她就說，有時候她感覺背地裡那種打量讓她很不舒服，可有時候却又感覺不到一點惡意，只是注視得久了一點而已，她都特別困惑。
這一世她和葉家鬧起來，好像間接地影響了很多事情。
比如衛家，就提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這也說明衛家一直都有關注她，才會這麽快發現她和葉家鬧得很不愉快。
「你現在做什麽，還在讀書嗎？」葉婉清問。
「沒讀了。」衛軍紅著臉搖頭，「我腦子笨，成績不好，讀書沒什麽好讀的，早點出來幹活也挺好。」
成績不好？
葉婉清看衛軍臉上不自在的神情，下意識覺得他沒說實話。衛軍頭腦很活，他以後的孩子，她的侄子侄女也是聰明伶俐、成績優秀的，當爹的怎麽可能腦子笨？
「是不是家裡條件不好，供不起你讀書？」葉婉清問得很直接。
如果這樣的話，她可以支持，總不能讓衛軍輟學。
她記得衛軍曾經說過後悔沒好好讀書的話，因爲沒有文憑，他在工廠裡沒競爭過一個大學生，錯過了一次難得的升職機會。
「沒，沒有……」衛軍額頭冒出一頭的汗，連連擺手，支支吾吾地道，「家裡挺好的，穿得暖，吃得飽，都好，什麽都很好。」
想著出發前家裡老娘的交代，衛軍真怕葉婉清再問下去。
再問，就要露餡了。
衛家現在情况是真不好，住在鄉下守著幾畝田，混個溫飽倒是沒問題，但別的條件要說好，那是真違心。
起碼，葉婉清說中了，家裡的確是供不起兩個高中生的。所以他才故意考差，說自己不想讀書了，就是不想給家裡增加負擔，把讀書的機會留給妹妹。
但這些衛家都不想讓葉婉清知道。
他們知道葉婉清現在手裡有錢，所以更想避嫌，不想讓葉婉清覺得他們衛家之所以凑過來，是因爲看中了她手裡的錢。
感覺到衛軍的緊張，葉婉清沒有再問下去。
她拍了拍他的肩，溫和說道：「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別拘束，好好休息，把脚傷養好了再回去。」
以後打交道的機會還多，有些事情她不用一一去問，用自己的眼睛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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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衛軍點頭，笑容靦腆。
——
夜深人靜。
戈淵輕手輕脚地起牀，怕開院門的聲音驚動了睡覺得人，他直接一個助跑，雙手往院墻上一搭，矯健利落地翻墻而出。
到了猴子家門口，他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嘴裡吹了一聲口哨。
門馬上開了，猴子和花襯衣等好幾個人都擠在院門口，每個人手上都拎著一根鐵棍。
「淵哥，我們準備好了！」
「走！」戈淵一揮手，眼神沉沉的，「敢欺負老子女人，幹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