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事實,但很欠揍。
人家書院文人也是年輕氣盛,一聽這話,當場卷起袖子和他打嘴仗。
……就這樣,年輕的爺爺大殺四方,找不到敵手,漸漸成了一大群年輕學子們心目中的“名師大儒”。
然後他就遇到了奶奶。
一只威猛漂亮、光芒四射的昆侖鳳。
記憶有一段長長的空白。
白茫茫中,短暫閃過了幾幕畫面。
第一幕,是爺爺碰巧聽到不滅之鳳對自己的戀人說,“小白臉兒有什麽好的!還不如那個香山村的羅……誰在那裡!鬼鬼祟祟!”
第二幕,是爺爺呆呆站在小山包上,看見不滅之鳳為救一群人而身受重傷,旋即被這群人反手偷襲,轟然倒地。
第三幕,是爺爺伸出顫抖的手,捧起奶奶的臉。那張明豔照人的臉已經沒有了絲毫血色,她死死盯著他,嘴唇翕動:“叛、賊、胖……”
奶奶睜著眼,手臂摔落下去。
再後來,畫面宛如再次靜止,爺爺失去了修為,帶著年幼的鳳仙,不停地處理公務、處理公務、處理公務……
有人提出讓他繼任昆侖君之位。
在那之後,他的處境變得異常艱難,不得不強推幼子上位,隱於幕後。
他的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差。他去了一趟東書院,請自己從前點撥過的一個不記名弟子翟清,抽空跑一趟香山村,打聽一下不滅之鳳是不是曾經和一個羅姓村民有過交情。
最後一幕便是吐血。
鳳寧從沒見過有人能吐出這麽多的血。
“哇!”
鳳寧恍惚倒退一步,眼前的血色迅速消散,爺爺清俊蒼白的睡顏逐漸清晰。
見識過他年輕時一板一拍把人家書生殺得落花流水的樣子,再看這個人,簡直就是滿身書卷氣。
兩只手同時攥住她的胳膊。
一邊是鳳仙老爹,另一邊是傻大哥。
“怎麽樣?”
鳳寧歪著腦袋,認認真真思考了好一會兒。
雖然很多記憶殘缺不全,但是好像每條證據都能對得上。
——曾經被太爺爺嫌棄,後來找翟夫子調查香山村。
——太爺爺和奶奶死的時候都在場,還被奶奶盯著喊“叛賊”。
——沒能成功當上昆侖君,受了不少窩火氣。
——分神死時,他吐血。
——能被奪舍,神魂空虛。
樁樁件件,嚴絲合縫。
可是堂堂一個陰險狡詐的軍師,怎麽就要死了呢?快死的時候,怎麽是這一副純良無害的書卷氣的模樣?
鳳寧盯著病榻上那個垂死的人,盯盯盯。
禿毛崽撲棱撲棱飛到鳳寧肩膀上,和她大聲咬耳朵。
“小白臉兒看習慣了其實也挺好噠!”它梳了梳自己翅尖上的毛毛,假惺惺地說,“會越看越順眼的哦!”
它終於認清了現狀——太爺爺(牀上那個)、爺爺(鳳仙)、阿爹(龜)、阿舅(鳳安),全部都是小白臉兒!
一罵罵一串。
病榻上,沉睡多日的爺爺指尖微微一動。
鳳仙頓時身軀一緊,疾掠上前,半坐在牀榻邊緣,握住病人的手,輕輕呼一聲:“阿爹?”
“誰、是誰……?”
爺爺嘴唇微微翕動,吐出模糊不清的字音。
“是我,阿爹。”鳳仙沉穩地回應。
他上前握住病人的手,額角的青筋一條接一條迸出,顯然壓抑著沉重而複雜的情緒。
“呼……是仙啊……”病人呼出了長而怪異的音,胸腔微微顫抖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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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久藏於肺腑深處、輕易不會吐出的那口壓腔氣。
“我去、找你娘……你和翎要多、讀書。”
吐完最後一個字,病榻上的老人就像一座迅速風乾的雕塑。
一寸寸僵硬,直到徹底凝固。
“阿爹?阿爹!阿爹!”
*
鳳寧、鳳安和禿毛崽蹲在不滅之鳳的大雕像上。
兄妹倆抬頭盯著月亮發愣。
禿毛崽低頭踩自己的富貴包。
下半夜,鳳安把手放到鳳寧腦袋上:“別想啦,人都已經走了。往好了想,這個結果總勝過大義滅親叭。”
“……”鳳寧無語,“你不說‘往好了想’都沒事,一說這句話,我就覺得沒好事。”
鳳安眯了眯眼睛:“難道你覺得有什麽問題?”
“不知道啊!”鳳寧歎了一口小大人的氣,“小白衣,你怎麽看?”
小白衣言簡意賅:“說不好。”
鳳寧把整件事來回盤了盤。
上輩子沒有自己的話,那就不會有禿毛崽擊殺黃姓統領這件事,沒有人喚醒扶香姑娘,也沒有阿明成聖。
分神不死,“軍師”就不會受到重創,他可以繼續他的作惡大業。
正著盤,反著盤,怎麽盤都盤得通順。
證據不能說確鑿吧,只能說是鐵證如山。
就是念頭總是不通達。
“別想啦!”鳳安老神在在地拍了拍鳳寧肩膀,“爺爺以前還抱過你呢,難過是正常噠!”
“哦。”
鳳寧沉默了好一會兒,幽幽道:“你說,要是爺爺不是壞蛋,那他死了,我們都沒哭,是不是很不孝啊?”
鳳安:“。”
鳳寧:“壞蛋爺爺難道就不是爺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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