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朱兄此話何意?”
朱大人雖是刑部尚書,常年掌管刑獄之事,但卻總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並不太像話本傳說中那種黑面的刑獄掌官。
恰如現下,他對著往日的同僚,說出的是讓孔言方冷汗直流的話,也還能維持著溫和的神情:“王爺一向秉公辦事,一心為陛下分憂,當年也是看上了孔大人你的才學,才加以重用,但不想,孔大人你竟這般不謹慎,怎能做出收受賄賂,擾亂科舉的事情,這不是讓王爺難做,也辜負了陛下和王爺對你的期望?”
一番義正言辭的話,朱大人說到後面,甚至帶著幾分失望。
孔言方愣愣地聽著,看著朱大人煞有介事的模樣,終於明白了。
銘王這是打算放棄自己了?
他看著朱大人氣定神閑的模樣,神情慢慢垮下來,最後竟然朗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後,聲音幾分淒慘,甚至有一種瘋癲的意味。
朱大人便看著他,極為耐心地等待。
直到孔言方笑夠了,才神情似悲戚似瘋癲地看著朱大人:“朱兄啊朱兄,你我共事多年,沒想到,最後竟是你對我說出這番話。”
朱大人搖頭道:“本官也是沒有辦法,你我雖共事多年,但我是刑部尚書,掌管刑獄之事,更需嚴格要求刑部所有人,可孔大人你,明明最是知曉東瀾律法之人,竟然做出這等事情,你讓我如何與陛下交代?”
虛偽的面孔,看得孔言方面色越發不好看:“朱兄,別忘了,你我曾是一條船上的人,我雖非千斤之重,若是一朝倒入江中,恐怕也能掀起一番風浪,讓大船晃動,屆時,便不知那大船,是非還碰上些別的風浪,再連著也被打翻了!”
威脅的話。
整個刑部算起來都是銘王的人,刑部尚書和侍郎,自然也是銘王的人,這些年,他和朱大人為銘王做了不少事情,便是那所謂的收受賄賂,擾亂科舉的罪名,也是為了銘王殿下的將來做準備。
如今東窗事發,倒好,讓他一個人完全背下這口黑鍋。
孔言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答應,他原本以為,自己在銘王面前,唯一的汙點,便是十五年前與雲承德的事情而已。
隨著雲莞入京,心中也害怕,隨著東窗事發會給銘王帶來麻煩。
入京,當真東窗事發了,王爺也全都忘記了他曾經的功勞,一腳將他踢開!
可惜,他的威脅,並不讓朱大人感到擔憂,甚至臉色也並無多大的變化:“孔大人,今日令郎來我府上一趟,讓我無論如何,一定要主持好公道,讓你萬萬不可被汙蔑了。”
提到唯一的兒子,孔言方瞳孔一縮。
原本還覺得手上有所砝碼,但是現在,兒子成了被別人捏在手中,威脅著自己的軟肋。
孔言方半晌說不出話來,雙手抓著牢房的欄杆,低聲怒吼道:“你究竟要做什麽,他什麽都不知道!”
朱大人笑道:“我當然知道孔公子什麽也不知道,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罷了,這輩子,恐怕還從未吃過什麽苦呢,放心,他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豈會對他做什麽讓孔大人擔心的事情?”
這樣友好的話,可孔言方卻從中看到了濃濃的威脅之意。
他抓著欄杆的手青筋暴起,用了很大的力氣,可面上的神情,卻在朱大人的視線之中,漸漸從憤怒,轉成了灰敗的妥協。
朱大人目的已達到,言以至此,若是孔言方尚有理智,便曉得接下來該如何做。
當然,他也相信孔言方的理智,畢竟,刑部侍郎溺愛獨子的事情,幾乎滿朝皆知。
人啊,一旦有將之看得比自己的還重要的人或物,便容易為人所脅。
*
牢房裡發生的事情,除了孔言方和朱大人,無人再知。
且說孔公子,從朱大人府上離開之後,便直接闖上酒坊找雲莞了。
他來勢洶洶,進入酒坊之後便大聲嚷嚷:“雲莞呢,讓雲莞給小爺出來!”
此時,正是午時,也是酒坊裡相對熱鬧的時候,魏叔和夥計們都在忙著,孔公子這一闖進來,突然的一吼,便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雲莞的酒坊,本就是年輕人、讀書人、世家公子等人比較喜歡來的地方,朝中傳出刑部侍郎收受賄賂擾亂科舉的事情才剛剛發生,大夥兒正是議論的時候,其中尤以讀書人最為關注此事。
這會兒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魏叔聽到動靜,立刻過來,見到是孔公子,先是意外了一下,繼而也沒有多大的好臉色:“孔公子找我家小東家何事?”
孔公子像一只被激怒的鬥雞一般:“讓雲莞出來,她公報私仇,趁火打劫汙蔑我爹這事兒,小爺要討個說法,叫你們東家出來!”
此時的雲莞,當然不在酒坊裡。
魏叔一聽這話,臉色也淡了下來:“孔公子,恕我直言,你若是不平,便去刑部去大理寺,甚至去擊登聞鼓求陛下公判也好,來找我家小東家,是什麽道理,何況,何來的公報私仇,趁火打劫之說?”
“孔大人如今還在牢房裡呢!再說了,孔大人進牢房,是我家小東家帶進去的麽,您這般興師問罪,讓老頭很是不懂。”
孔公子當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是心中怒氣難平,一定要找雲莞發泄罷了!
“讓雲莞出來!憑你也配與小爺說話?”
可惜,他還沒有認識到京城的讀書人對這件事的重視和對孔言方的抵觸情緒、
話一出來,還不需魏叔如何,酒坊裡的不少讀書人便站出來表示不滿。
“孔公子這話好奇怪,現在外邊都傳遍了,孔大人受賄賂,擾亂科舉,你怎麽的還有臉面來找雲姑娘的不是?”
“孔大人都為此事入獄了,孔公子竟然還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
“孔公子平日年紀小不懂事,怎的現在還這樣拎不清。”
讀書人的嘴巴,如刀鋒利劍一般,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根本讓人招架不住。
孔公子哪裡想到,自己來這裡會遭致這樣的為難。
“你們在胡言亂語什麽!”
“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陛下尚未讓人審案!”
可惜他的話,並不能平息這些讀書人的怒火,甚至還因為眾人提及此事,情緒越發激動,不少讀書人直接站了起來,將孔公子半圍住,聲聲質問他孔言方這些年,究竟斷送了多少讀書人的未來。
別看讀書人平日裡看起來斯斯文文,大多手無縛雞之力,但罵起人來,也實在讓人難以著急。
孔公子沒有等來雲莞,卻被一群人逼得灰溜溜離開。
*
雲莞晚些的時候,便得知了此事,最後搖頭道:“不過是個尚未長大的孩子,平日被溺愛慣了。”
魏叔一哽,那孔公子看起來,也就和小東家一般年紀大小,但小東家這副長輩的口吻,用得實在也太超乎年齡了一些,太自然了一些。
倒是坐在旁邊的顧庭好似見慣了雲莞這樣超乎年齡的沉穩,含笑道:“放心便是,那孔公子算不得什麽,用不著你們小東家出手,東瀾讀書人的口水,能將孔府給淹了。”
魏叔原本也不是非常擔心,聞言唉了一聲。
雲莞擺手道:“魏叔先去忙吧,不必擔心。”
魏叔應了下來之後,便離開了。
顧庭將桌上的一卷紙卷拿起來,看了一眼其上的內容,不禁揚眉:“雲姑娘大手筆。”
雲莞卻臉色微微沉了沉,道:“毫無辦法的辦法,我不信當年的事情,能隱瞞得那樣天衣無縫,誰也不知。當年我阿爹住的那家客棧,早已人去樓空,便是客棧的掌櫃,夥計哪怕幫工,都不在京城,好好的客棧,怎的說不做便不做?十五年前,這京城的好生意,這樣不值錢?此事本身便非常蹊蹺了。
顧庭認可地點頭:“確然如此。”
雲莞來京城之後,自然也不是什麽都不查,但就是什麽也查不到,事關當年雲承德來京的痕跡,除了記憶之中的諷刺詩事件,便什麽也不剩。
她不信。
有時候,太乾淨的痕跡,便顯出了幾分人為的刻意。
既然如此,她便采取別的辦法。
“性命固然重要,難道人人都無法被金錢打動?我不信!”
顧庭揚手打了個響指:“剛好,本公子也不信。”
他將那紙卷收起來:“放心便是,保管你告示一出來,三日之內,便能傳至京城百裡之外,大街小巷,無一不知。”
雲莞揚了揚眉:“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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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一樁。”顧庭擺了擺手,拿了雲莞的紙卷便又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就在皇帝尚未決定如何審理孔言方的案子,京城的讀書人也在議論紛紛的時候。
隔日,一則消息如狂風一般,席卷了整個京城。
隨著京城多處城門貼出了一張告示,幾乎所有人都知曉,牽扯進近日的孔言方案件的雲莞,為尋求當年的真相,願費百金找人,尋找十五年前,知曉雲承德上京趕考之事的人,早日查明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