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到家裡,傅恒將小推車上的東西全卸在了院子裡,佟婉柔則拿著那兩盒蜜餞去到裡面交給李氏。
然後就出來和傅恒一同收拾東西。
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兩人看著冰冷的灶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都是被人伺候著長大的,哪裡入過厨房,做過飯。
兩兩相望好一會兒後,只見傅恒才將袖子往上撩了撩,自告奮勇的說道:
「不就是做飯嘛,我來!」
佟婉柔也被他的熱情感動,舉手攬活兒:「那我來燒火!」
兩人手牽手,衆志成城走到了灶台後,决定衝鋒陷陣露一手,只奈何……出師未捷身先死,一刻鐘過去了,兩個鑽在灶台後的人却還沒完成第一項任務–生火。
傅恒看著已然黑掉的木頭上端,納悶的說:「奇怪,怎麼點不著呢。野外時我看他們都是用柴燒火的呀。」
說完,然後看了一眼佟婉柔,只見她正坐在小凳子上,兩只手撑著臉頰,天真無邪的對他眨巴眨巴大眼睛,傅恒原本到了嘴邊的’你知不知道怎麽生火’這句話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繼續埋頭苦乾了。
正一籌莫展,被炭灰抹了一身,兩人快要崩潰的時候,傳來一道天籟:
「放著我來吧。」
「……」
傅恒和佟婉柔兩人一同自灶台後轉首,看到了終於從房間走出的李氏,頓覺迎來了人生的光明。
李氏瞧著兩個孩子臉上都像個小花猫似的,不禁失笑,抬手讓他們出來,傅恒把佟婉柔從小凳子上拉了起來,給她撣了撣身上的灰,佟婉柔也抬手替他擦去臉上的炭灰,重新變得乾淨的兩人相視一笑,走出了灶台,乖乖站到一邊。
只見李氏不算熟練的饒了一把乾草,然後用火摺子點了火送入了鍋堂之中,然後在火還沒熄滅的時候,又迅速饒了兩團用粗柴塞了進去,等火勢大了之後,才開始撿了兩根手指粗細的柴放進去燒,頓時就劈啪作響了,然後她才從灶台後走出,對兩個孩子揮手道:
「你們先出去吧,待會兒就有飯吃了。」
說著,李氏便從傅恒挑滿的水缸裡舀了一勺倒入鍋裡,用竹子鍋刷刷了一遍鍋,然後才用舀子將鍋裡的水舀掉擦乾淨,倒入乾淨的水進鍋,蓋上了鍋蓋。
傅恒和佟婉柔滿懷佩服的看著李氏,李氏被他們看的哭笑不得,不得不動手將兩人推了出去,自己開始在厨房裡尋找可以入手的食材。
傅恒和佟婉柔牽著手走出了厨房,傅恒讓佟婉柔去院子裡的一株歪脖老槐樹下等他,佟婉柔去了,沒多會兒,傅恒便從裡面拿出了今日在集市上買回來的陀螺。
然後在吃飯前的時間,傅恒都用來教佟婉柔怎麽抽陀螺才能讓它不停的轉動,傅恒的手法精準,力道厚重,看的佟婉柔不住拍手叫好,直呼’相公好厲害’,喊得傅恒更加賣力給她表演。
直到李氏喊他們吃飯,他們才歇下手來。
佟婉柔用帕子給滿頭是汗的傅恒擦拭臉頰,兩人你儂我儂走到了廳中,李氏見他們這樣,不禁搖頭,却又倍感欣慰,真希望這兩個孩子永遠這樣甜膩膩的下去。
佟婉柔和傅恒看著桌上的三菜一湯,頓時眼睛發亮,從早上到現在他們就吃了一些點心,早就餓了,傅恒坐下之後,佟婉柔要去替李氏盛飯,却見李氏已然端著三個人的飯碗走了過來,佟婉柔跑到門邊接過,三人這才坐下一同吃飯。
飯間,傅恒給佟婉柔夾了一筷子菜後,開口說道:
「明日我便去值勤了,城門吏雖是小官,但每月也有十五兩銀子的薪俸,雖不能恢復往日水準,但咱們三個的普通生活,應是够了。
李氏看著碗中的白飯,幽幽的嘆了口氣:「如今也只得寄望於你了。」
佟婉柔也跟著點點頭,對傅恆說道:「相公,那你要努力工作呀,我和娘就都靠你養活哦。」
傅恒看了一眼她,兩人的目光只要碰到,就好像膠著了一般,再也分不開,你給我夾一筷子肉片,我給你夾一筷子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叫李氏這個過來人都感到肉麻。
佟婉柔雖然嘴上說著讓傅恒全力承擔家計,但是,第二天開始,傅恒出門之後,她就搬了張小凳子坐到李氏身邊,和她一同綉起花來。
李氏的針綫活兒很不錯,綉一塊帕子只要一天半的時間,她早前聽府裡的下人說,綢緞莊裡總會收一些綉工不錯的帕子去賣,李氏覺得不管怎麽樣,這也是一條補貼家計的辦法,就這麽做了。
她原也不是什麽軟弱的女子,從孤身嫁入京城做了富察家的妾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只不過這個準備,來的晚了些,她就那麽渾渾噩噩的過了二十多年。
佟婉柔寫字在行,刺綉的話只能用一般來形容,畢竟平日裡也沒花多少工夫在這項技能上,畢 她額娘替她做的打算是嫁入宮去做娘娘或者是嫁入大家族做夫人的,又不是做綉娘,刺綉功夫好也沒什麽用。
佟婉柔只綉了一點,李氏便叫她停手別綉了,佟婉柔知道自己綉的不好,也不逞強,放下針線坐在一邊,看李氏繡。
兩人坐在老槐樹下,靜靜的,誰也不說話,但是,氣氛却出奇的融洽,李氏認真的綉著花,佟婉柔雙手托腮看著她。
李氏特意在收針的時候慢了些,好讓佟婉柔看的清楚一點。
婆媳倆正和諧相處的時候,一道惱人的嘲笑聲傳了過來。
永遠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六姨娘柳扶疏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丫鬟,氣勢逼人的從院門走了進來。
李氏放下手裡的針綫,從小凳子上站起,冷下了臉,防備的看著她,問道:「你來幹什麼?」
柳扶疏聽了李氏的話,腰肢不禁一扭,妖嬈萬分的給了李氏一個冷笑,然後就開始點評這院子的一切。
「喲,我們尊貴受寵的李側夫人怎麽能住在這種破敗的地方呢?這屋子怕是年久失修,快塌了吧,還有那墻壁,嘖嘖嘖,斑駁的不像樣子,真不知李側夫人怎麽能住的下來,要是我的話,寧願在那歪脖樹上吊死,都不會住這種猪圈的。」
柳扶疏一邊說話,一邊以鮮紅的豆蔻指尖撫弄自己的秀髮,整座富察府裡人人都知道,這位六姨娘憑的就是這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成功嫁入富察府的,因此平日裡,對這頭秀髮可是愛護的很,就連旗頭都是甚少梳的。
李氏深深嘆了口氣,然後才對柳扶疏回以冷笑:
「好哇,今後輪到你住進來的時候,我倒要來看看你會不會直接在歪脖樹上吊死。」
柳扶疏聽了李氏的反擊之言,頓時黑了臉,指著李氏叫道:「閉上你的臭嘴!我才不會有住到這種地方的那一日,倒是你,平日裡姿態高的很,叫人看著就不順眼,明明人老珠黃了,還硬是留著大人在你房裡,你這魅惑男人的本事可比五姨娘高多了。」
「……」
衆所周知,富察府的五姨娘是有一回大人喝醉了酒,硬是要將她贖身回來的,原本是個花魁,在青、樓中接客好些年,李榮保爲了不被人說不守諾言,硬著頭皮把人納入了府,却是從未再踏入她的院子一步。
柳扶疏用五姨娘那個窑姐兒跟李氏相比,顯然就是要利用這層關係,給李氏難堪,畢竟,所有嫁入富察府的人,不管姿色如何,總都是清白女子。
佟婉柔在旁聽了,都覺得六姨娘這樣比較太過分,原以爲婆婆會就此被擊敗痛哭,沒想到李氏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便勾著唇角,對柳扶疏不卑不亢的說道:
「是啊。我這身還不都是大人教的好。三十天裡,大人宿在我院裡二十來天,你以爲我與大人每晚都是在銀詩作對,下棋取樂嗎?」
「……」
佟婉柔聽了李氏的話,差點笑噴了。
果然是混過後宅二十年的老江湖,這一出口,就把六姨娘這個嫩娃兒給嗆到了九霄雲外,這手功夫著實了得。
柳扶疏果然聽了之後,暴跳如雷,指著李氏叫道:
「你,你不要臉!」
李氏從容淡定:「大家都是做妾的,誰比誰要點臉呢?我要是你,就趕緊回去磨練磨練技術,而不是在我這裡找存在感。」
柳扶疏被李氏三言兩語氣得火氣直竄,雙頰紅了一片,最後竟然惱羞成怒,對兩個丫鬟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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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掌嘴!把那張不要臉的面皮子給我撕了!」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遲遲不敢動手。
她們都是富察府的老人,看著李氏在富察府中鼎盛了那麽多年,平日裡下人們都傳,寧可得罪大夫人,不能怠慢李夫人,畢竟得罪了大夫人,最多被罰跪,可是得罪了李夫人,那就有可能被吹枕邊風,等同於得罪大人,雖然現在李氏被貶到了偏院,又是這把年紀,怕是今後再難回到大人身邊,可是李氏常年的積威仍舊讓她們不敢輕易嘗試。
柳扶疏見兩個丫鬟都不聽她的話,頓時狂暴了,自己親自走到李氏面前,揚起了手。
李氏不閃不躲,就那麼直挺挺的站著,像是等著柳扶疏的手摑下來,鋒利的眼神盯著柳扶疏一動不動:
「夠膽你就打下來!你只要動一下手,今後若有機會,我便親手扒了你的面皮,燒了你的烏髮,叫你死了也沒臉見人!我說到做到!」
李氏的話陰狠惡毒,却叫柳扶疏的手怎麽也沒有勇氣真的摑下來,兩相僵持了好長時間,她才捏起了拳頭,放下重重甩了一下,爲自己的膽怯懊惱不已。
瞥見李氏如地獄惡鬼般鋒利的眸子,柳扶疏徹底失了底氣,灰溜溜的轉身離去了。
畢竟,她今日只是來尋她的晦氣,幷不能真的確定這個女人今後再無翻身的機會,既然現在不確定,那她就不動手,直到確定了之後,看她怎麽教訓這個不要臉的潑婦。
柳扶疏走後,李氏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原本挺直的脊梁骨也瞬間彎了下來,佟婉柔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只覺得心中對李氏的佩服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沒錯,在她的心裡,女人就該是這樣的。你待我好時,我溫潤似水,你待我不好,我狠辣無情。
簡直不能太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