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心眼
關雎館待了半年有餘,對於男女之事,鳳兒已經掌握了八九不離十,只差上牀實戰。就在她好奇剩下的時日都要幹嘛,她才知關雎館的課業,幷非只有男女之事而已。
母親的婢女玉玫早就告訴過她,只不過她自己忘却了。
蝶園的所有男孩女孩都會在公子手下接受性事教育,其中一些有諜者天分的,則由潤娘親自教導,灌輸他們作爲諜人的常識和技巧。這事鳳兒從未聽任何人講起,而母親說,要的就是「無人談起」,諜者不僅要會探秘,更要學會保密。
鳳兒不知自己有沒有諜者天分,反正有與沒有,她都是要學的。
誰叫她是諜門衛家的後人,衛庭潤的女兒。
接下來又是將近半年光景過去,如何僞裝,如何套話,如何傳遞,如何推斷消息真假,如何洗脫自己嫌疑,諸如此類,潤娘皆是手把手地傾囊相授,鳳兒距成爲衛家諜者,也只差最後一步。
一日母親進屋,「啪!」地將一個玩意兒扔在書案上,「騰!」地撲起一片灰塵。鳳兒急忙把晾好的茶端到一旁,捂著嘴咳著,使勁兒甩著手帕扇著灰,嘴裡叨叨著母親。
「這是啥呀,娘,灰這般大!」
「詭諜書啊。」
潤娘不知從哪兒掏出把瓜子邊嗑邊說,那語氣,彷彿桌上的不是她們衛家傳家寶,而是掃把簸箕什麽的尋常玩意兒。難怪公子說她,天大的事都當笑話說。
不過這傳家寶,是不是也太沒個傳家寶的樣子了。
遠看就是一個破布包,近看就是個髒透了的破布包,好似剛從地裡挖出來,沉積的灰塵已經讓它早已看不出是什麽顔色。就這麽個東西,裡面居然裝著各路諜者趨之若鶩的寶貝,鳳兒一臉嫌弃地看著。
「既是寶貝,爲何不好好收著,拿這麽個東西裝著,也不怕玉玫給您掃屋子扔了。」
「就因爲它太破了,才沒被人識破是個寶貝啊。大多數人都跟你一樣想,寶貝都有寶貝的待遇,肯定是左一層匣子又一層盒子鎖著,然我偏如此隨意對待它,才讓咱家的寶貝免了被賊人盯上。」
潤娘說得有板有眼,鳳兒雖然不理解,但也信了,畢竟詭諜書此時此刻隨著自己打開布包的動作,一本一本好端端擺在她的眼前。
鳳兒隨手翻開一頁相對顯舊那一册,標注的日期,距今已逾百年,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密文和對應內容,看得她眼花繚亂。
「娘就從這本開始教你。」潤娘扔了手中瓜子皮,坐到書案邊,一本正經。
鳳兒一楞,問她:「不是說衛家二小姐詭諜書學了十年都沒學會麽?您都不會,如何教我?」
潤娘抬手一個腦崩兒彈過去,「誰說我不會?」
「都說您不會……」
潤娘搖搖頭,手裡開始給鳳兒研磨,濃墨在硯臺上點點化開,她如墨濃黑的睫毛下虛掩著一抹悲傷。
「我早就學會了,甚至比你姨母學得還精,蠢笨無能,只是你外公用來保護我,掩人耳目的假像,讓我隱藏在你舅舅和姨母的鋒芒下,無人惦記的活著,你外公怕是早料到會有那麽一天,才把詭諜書放在了只有我倆知道的地方。這件事如今知道的活人只有我們母女,夫人我都沒有告訴過她。」
玉骨夫人和母親極其要好,早已結拜金蘭,二人幾乎是無話不談。
「爲何連夫人都要瞞著?她不是娘最要好的姐妹了麽?」
潤娘停下手裡動作,伸手捏著鳳兒軟軟的耳朵,一字一句言辭懇切:「作爲諜者,時刻都要比別人多個心眼。娘就因爲耍小心眼,逃過一劫,也因爲少了個心眼,差點又沒命了。」
母親的話,鳳兒雖記在心裡,却又覺得在這蝶園生活十五年都平平安安,除了差點變成瞎子,也沒遇到過什麽危險,况且事事留心眼,那得多累呀。
她哪裡知道,從她來葵水闖進栖夢樓,從她踏進關雎館接受公子調教,整個蝶園便有無數眼睛盯著她。
她母親是蝶園最美的女人。
她讓多年不再親身試口技的清冷公子把持不住動了真槍。
若單單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偏偏只是過了一年而已,這個女孩便如蛻了蛇皮的美女蛇,從稚嫩的小丫頭蛻變成聘婷妙人,從頭到脚散發著別樣的佑惑氣息,像枝頭未熟的青杏子,你明知它現在不能吃,但眼見著它還是會口中生津,令人咽口水。那雙公子口中的「琉璃孔雀目」,現如今不再是清澈見底却空空,而似有萬般情愫揉碎撒進瞳仁,垂眸時撲閃著的卷翹睫毛盈盈半掩,睜大時像從夏夜銀漢迢迢偷來了千萬星辰藏於其中,奪人心神,懾人魂魄。
女子的妒火,皆源於美麗的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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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父無犬子,鳳兒雖樣貌性情與潤娘不甚相似,但或許因體內都流淌著衛家鮮血,血脉相承,鳳兒對於詭諜書的掌握,竟有著讓潤娘都驚訝的速度。到鳳兒十六歲生辰前夕,幾代當家留下的版本,她竟大致都能掌握。雖然只是大致而已,潤娘出題目讓她破譯她也會經常錯,但僅僅一年時間能記下一本都有困難,鳳兒却能把每本都大致記下個七八分。
潤娘很是欣喜,覺得衛家後繼有人,鳳兒却不這麽認爲。
「我每本都記七八分,等於每本都沒記全,一瓶不滿半瓶晃,最是沒用。」
沒料到鳳兒做到如此還對自己不滿,潤娘忍不住哄她起來:「我鳳乖乖不錯了,咱家學得最快的你舅父,全吃透也用了三年有餘。反正詭諜書就在這,往後有的是時日慢慢啃,要緊的是呀,凡事都要————」
「多留個心眼兒!——」
不耐煩地打斷母親的話,留心眼留心眼的,鳳兒快被念到耳朵起繭,想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留心眼作何用。
哪知道沒過幾日,她就真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