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個年份改成了文廟,再後來又改成了書院。
建築莊重肅穆, 氣氛清心寡欲。
很適合讀書。
走在青石道上, 路旁是一排排書聲朗朗的竹室。
扶香姑娘忍不住東看西看, 目光雀躍而向往。
“要是長住在這兒,書香都能把人給醃入味兒嘍!”她笑呵呵地說道。
鳳寧偏頭看她:“扶香姑娘你都已經被陽光醃入味啦!你看看這個禿毛崽!”
自從禿毛崽發現扶香姑娘是個行走的太陽, 就沒臉沒皮地賴到了她的肩膀上, 借著她暖融融的力量, 把自己渾身毛毛烘得蓬松柔軟, 散發出毛茸茸的幼崽香。
這會兒,它正舒服地閉著雙眼,腦袋一點一點打瞌睡。
小喙咂了咂,它迷迷糊糊說夢話:“小白臉,那麽虛,不要嫁給小白臉!”
喜歡小白臉的鳳寧:“……”
同樣喜歡小白臉的扶香姑娘:“……”
翟夫子獨居一間清幽的院落,位於半山腰。
拜訪這位東書院首席夫子之前,鳳寧已從昆侖情報機構監察司那裡拿到了相關信息。
官方得到消息裡並沒有忘症這回事。
翟夫子當初在香山村授課滿三年,然後便回到東書院,繼續教書育人。
履歷中完全沒有舍身救過他的扶香姑娘。
而且,翟夫子從來也沒有成過親,根本就沒有什麽“年輕時失去的愛妻”——他拒絕扶香姑娘的理由完全不成立。
自始至終,就是一個卑劣的騙局。
叩響那扇書香氣十足的木門時,鳳寧忍不住偷偷瞄了瞄扶香姑娘的臉色。
扶香姑娘依舊眉眼彎彎。
“寶寶別擔心,”扶香姑娘小聲說道,“扶香姑娘可不會拖後腿哦!”
“我才沒有擔心這個!”
鳳寧正要扮鬼臉,只聽“吱呀”一聲響,木門被人從裡面拉開。
二人頓時如臨大敵。
就連禿毛崽也悄悄睜開了眼睛,赤紅的小眼珠不動聲色轉了轉,盯向獵物。
開門的是一身青衫的翟夫子。
鳳寧只看了翟夫子一眼,然後就被跟在翟夫子身邊的人吸引住視線。
那是個眉眼烏黑、嘴唇嫣紅的豔麗少年郎,懷裡抱著把竹劍,面無表情,一臉不耐煩。
他歪頭盯向鳳寧一行。
鳳寧頓時感覺後脖子微微發涼——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人好像已經用目光把她“宰”了一遍。
“牧遙,不得無禮。”翟夫子氣質清正,嗓音溫潤沉厚。
名叫牧遙的少年郎微退半步,唇角一撇,表情失望。
“知道啦——”他拖聲拖氣,“對不住啊——冒犯了尊貴的——客人——”
眼中嘲諷意味十足。
那一邊,翟夫子和扶香姑娘視線相對。
“冒昧上門拜訪,”扶香姑娘笑銀銀行了個禮,“我是扶香。”
翟夫子回禮:“久聞大名。我叫翟清,東書院夫子。請進。”
老人閱歷深厚,都很沉得住氣。
鳳寧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完全沒看出什麽愛恨情仇、眼神交鋒。
倒是那個抱著竹劍的漂亮小哥哥一直盯著她。
饒有興味、惡意滿滿的樣子,顯然不是個善茬。
進入竹屋,翟夫子開始煮茶招待客人。
扶香姑娘樂呵呵坐在對面的小竹墩上,雙眼彎彎,就像第一次看到翟夫子煎茶一樣。
茶香氤氳,空氣中也一點一滴積壓起了沉重的水汽。
鳳寧眼睛都盯酸了,這兩個老人卻一個比一個穩,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唉,香山村可沒有這麽講究的茶具呀。當年用泥爐煮茶,真是委屈夫子啦!”扶香姑娘像個普通的鄉下老奶奶一樣,悠然盤著腳,開始閑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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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夫子微微抬眸,抿唇笑了笑,隨口道:“鄉下有鄉下的樂趣。”
鳳寧眯起眼睛。
他這是承認去過香山村了?
扶香姑娘道:“是啊。夫子當年教我製作竹宣紙,釀花果酒,尋野生礦石燒製朱紅和石青——東蘭城想必都找不到這麽原汁原味的材料呀!”
翟夫子動作微頓。
他執起紫砂壺,緩緩將清茶注入杯中,然後將壺放回,用絹布擦了擦手,這才緩聲開口。
“很抱歉。”翟夫子的苦笑很真誠、很有風度,“年輕時走過太多地方,遇過太多人,許多事情都有些記混了——原來我與扶香姑娘有過這樣的淵源?”
鳳寧氣笑了,正想發作,扶香姑娘探過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扶香姑娘樂呵呵道:“也不算什麽淵源。常到香山村授課的先生,我個個都記得。夫子學問特別出眾,授課連我都能聽得懂。”
“慚愧。”翟夫子微笑垂眸。
忽略箭拔弩張的鳳寧和抱劍少年,竹室中的氛圍可以說是極好。
兩位老人雲淡風輕,絮絮訴叨著往事。
“我從前,是真的很羨慕夫子。”扶香姑娘輕輕搖晃著身體,眼神放空,神情懷念,“我總是想,若我肚子裡也裝著那麽多學問,一定要四處走一走,讓更多的人知道我的厲害才行。”
翟夫子失笑:“老朽的心思都被扶香姑娘看透啦。”
“那沒有。”扶香姑娘笑呵呵道,“我一個沒文化的鄉下人,哪裡看得透翟夫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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