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哥兒端菜出來,胡之源已不見蹤影,只多不少的酒錢躺在原地。
他無暇研究這皇子為何突然來又突然走,那夥自稱東燕客商的生客才是他要慎重招待的對象。連常居深宮的胡之源都發現他們的異常,早已飽覽千奇百怪客人的錦哥兒,自然也察覺到不合理之處。
瞧已上桌的菜被動幾筷,錦哥兒便問:“敢問貴客,酒菜合口味嗎?”
坐正中的絡腮胡男子態度和藹,“大嶽人不喜吃辣,然這幾樣卻甚合吾這東燕嗜辣舌頭。”
錦哥兒恭敬回答:“咱家花魁也喜吃辣,所以廚子們做辣味菜也頗拿手。得知貴客從東燕來,小的特意命後廚調整了味道。”
絡腮胡滿意點點頭。
錦哥兒見縫插針問:“貴客既賞臉光臨蝶園,叫姑娘或小倌來陪可好?他們可比菜還香呢。”
“好啊”,絡腮胡和藹態度未變,“那叫你們花魁潤娘子來陪吾吧。”
花無百日紅,潤娘已極少被客人點名,錦哥兒便解釋道:“貴客,潤娘子是幾年前的花魁,如今蝶園花魁是鳳兒姑娘。”
“就要潤娘子陪,老人老滋味兒,吾在她身上能尋回舊時美夢。”
他這雲山霧罩之語令錦哥兒倍感納悶,想莫非此人從前來過,是潤娘哪個老主顧?如若不是,客人有千萬種,品味各異也屬正常。對方不找鳳兒,錦哥兒多少有所松懈,隨即去請潤娘出來,上樓時忍不住多瞧那絡腮胡一眼。
這一瞧,剛松懈的精神又繃起來!
絡腮胡似陷入思索,那粗黑眉毛擰得一高一低的神態,甚是眼熟!
聽錦哥兒來喚,潤娘也吃驚不小,再聽他表情嚴肅將觀察到的一切詳述完畢,更為驚詫。
“這人……潤姨要見麽?”
潤娘一瞬呆愣,旋即理理衣服頭髮做坦然狀,“見,來者是客,何況遠道而來的貴客,豈能怠慢。再說我也空閑太久,這好容易被點個名,狠宰他一筆才是正理。不過此事你先別告訴鳳兒。”
至此錦哥兒大抵明白怎麽回事,把絡腮胡引上樓時,他一路心跳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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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娘坐於妝台前背衝絡腮胡,在鏡中細細打量好一會兒,呲笑一聲道:“呵,十幾年前叫人燒我院子,怎麽著,這又找到我是來燒園子的麽?”
絡腮胡自來熟般坐下,看著鏡中婦人風韻猶存的臉,嘴裡埋怨,“一把年紀了,說話還這麽橫。”
潤娘毫不客氣,“就這麽橫,能聽就聽,不能聽你就回你的東燕去!”
“吾好容易找到女兒下落,還沒見到她,聽她叫聲爹呢,怎甘心回去?”
潤娘轉回身看他,“鳳兒不是你女兒。”
絡腮胡反問:“吾何曾說女兒是她?”
娘的,怎會犯這等低級錯誤!潤娘惱羞成怒,抓過一發簪狠狠丟向他,並破口大罵:“李光擎,你還要不要臉!堂堂東燕國君跑大嶽來逛技院,也不怕傳講出去讓人笑話!”
“笑話?吾不遠千裡來尋自己孩兒,不嫌棄出身想讓其認祖歸宗,你說這是笑話還是佳話?”
此時錦哥兒因惦記這頭,借來送茶點想進來瞧瞧,被他隨行壯漢攔在門外。他執意要送,壯漢堅持不用,這期間他剛好把二人對話聽個真切,一時極度惶恐,險些端不住盤子。那壯漢扶穩他,說只要他裝聾作啞,項上人頭無虞,命他離開,亦不可再讓任何人接近半步。
命人不許靠近,錦哥兒做得到,裝聾作啞那可不成。剛走到樓下李光擎的人視線外,他立馬飛奔去找公子。
潤娘房內這會子硝煙正濃,李光擎語氣儼然滿是怒火。
“衛庭潤,真有你的!得知你淪落風塵且將孩子也養在技院,吾還不信,只當那是皇叔想斷了吾尋你的念頭編造謊言。今日進了著龍州城吾才知此言非虛,你還變本加厲將女兒培養成名技,吾可不氣得想燒了這園子!”
“都說了她不是你女兒!”
“你如何證明她不是!”
“你又如何證明她是!”
爭執不下,李光擎換回先前那副和善臉,與她談起條件。
“龍州城首富程言輝是你多年相好吧,聽聞他待你如發妻無二,你與他甚是恩愛,亦尋他許久未果。潤兒,跟吾說實話,否則明日他府上妻兒便會收到他的人頭。”
潤娘怒一拍案,“老程在你手裡?!”
“對,他在吾手裡”,說著李光擎起身也一拍案,“吾就想不通了,程言輝那又黑又實的模樣瞧著像個莊稼漢,你如何看得上他!”
緊接著潤娘也站直了啪啪連拍兩下,火冒三丈頂嘴道:“撒泡尿照照你如今這滿臉大胡子,都瞧不出個輪廓了,居然有臉笑話別人長得黑!”
雙方你罵我吼互不相讓,您說這老榆木食案招誰惹誰,接二連三被拍,再拍下去恐怕要壯烈犧牲。
二人相互咄咄逼視,眉目間電光火石。
僵持好一會兒,李光擎似有服軟之意,先行坐下,“怎麽說吾也是客,吵累了,給倒點茶潤潤嗓子不過分吧。”
潤娘倒好茶,使勁往他跟前一推。
李光擎瞧瞧蕩得只剩底的茶盞,深嗅幾下擰擰眉毛,“香是蠻香,沒毒吧?”
潤娘拿過來仰頭喝盡。
李光擎悶悶一樂,“吾開玩笑的,你還是老樣子,不禁逗。”
“我是老樣子,你是樣子老!”
“老麽?那這樣再看呢?”
潤娘眼睜睜看他把黑濃胡子一片片從臉上揭下,十幾年前讓她一見傾心的容顏又現眼前。
確非曾經少年,卻依舊是當年輪廓眉眼,且多了帝王氣派,霸者威嚴。
可她仍不能承認鳳兒是他女兒。
那廂錦哥兒匆忙間省略叩門直闖公子房裡,正巧鳳兒也在。原是她花園溜達幾圈後心裡舒暢不少,為轉移注意力,找公子研究給夫人的孩子取名。
她也在,錦哥兒一下不知該不該開口。公子見他表情甚為緊張,便道:“能讓你如此為難,事關她吧。”
可不就是,且是關於她身世!錦哥兒看著鳳兒,磨了半天后槽牙,終狠心一下,如實道來。
這等驚天大事,公子聽完大為震驚,鳳兒更是以為在做夢!
錦哥兒又道:“聽潤姨那意思,似乎極不願鳳兒與他相認。”
公子問鳳兒:“你怎麽想?”
將將找回點冷靜,鳳兒猛灌口茶。
“我先當不知這事,看看我娘往下怎麽做再說。”
鳳呆:胡小四別神氣,你是皇子,我也不差!
胡小四:你敢認麽?
鳳呆:em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