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子雖說是泥瓦蓋的，但只有兩間，而且低窪破敗，一看就很多年了。
眨了眨眼睛，將心窩裏的酸澀強壓回去，暮湘顫着嗓子問，“您就住在這樣的地方？！”
王校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男人家庭條件不好，我公公去世的又早，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他們家沒錢蓋新房，我們就和婆母一起，擠在這座老房子裏了。”
“您就沒有一點兒怨言？！”想到她如今的處境，暮湘在心裏直爲她感到不值。
“害！我相中的是他這個人，又不是房子！”王校長的臉上掛起一絲笑意，回想起年輕時的往事，她似乎感到很幸福，“那時候，我原本想着，我們兩個都年輕，只要肯出力氣，不愁賺不到錢，等有錢了，我們再憑自己蓋新房就好！”
“我男人是個踏實肯幹的人。他跟人出海打漁，賺的不算多，但在我們山區，維持生活足夠了，每月還能有點富餘！我就在繡花廠幫人做繡活，每個月還能賺些錢，補貼家用！”
“您不是一開始就在學校上班？！”
“是啊！我開始做老師，是結婚兩年之後。那時候，我剛失去自己的娃兒不久，對別人家的孩子，都格外喜歡，格外心疼！有一次，我從學校門口經過，見院子裏，孩子們都在到處瘋跑，旁邊連個照看的大人都沒有！”
“一個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娃兒摔倒了，膝蓋豁出一個大口，疼得哇哇哭，都沒人理會！我心一酸，就進去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來支教的老師在這兒待了一個月就走了，現在學校裏連個教課的人都沒有！”
“我想了好久，才下定決心，來學校裏做代課老師。本來打算，等新的支教老師來，我就不幹了，卻沒想到，歷屆來支教的，沒有留下超過三個月的。實在不放心孩子們，我就一直拖着，想着再堅持堅持，這一晃眼，十多年就過去了！”
聽了她的話，暮湘對她的敬佩又加深了許多。
可想而知，她當初一定面對了極大的壓力。
暮湘心疼地問，“當初，您放棄繡花廠的工作，到學校裏教書，一定受到不少阻撓吧？！”
王老師的表情變得苦澀了些，“一開始，因爲我男人理解我，支持我，我婆母雖然心裏不痛快，卻也沒有明着多說什麼！但，我實在不忍心看孩子們過得那麼苦，就經常從家裏拿錢，買些餅乾、火腿，給他們改善伙食！”
“漸漸地，我男人開始有些不高興了！畢竟，我幹了這麼份沒‘錢’途的工作，家裏的花銷都是他賺回來的。而且，我們攢下的積蓄是留着蓋新房用的，我把這錢拿去花了，他們肯定不樂意！”
“我婆母發現我男人不給我撐腰了，就開始無所顧忌起來，經常對我冷嘲熱諷，時不時還會故意挑我的毛病，借題發揮，對我破口大罵！”
“這老人家，也有些太不懂事了！”聽王校長講起這些往事，暮湘的心跟着一揪一揪的。
當事人卻聳了聳肩，看似無所謂地自嘲道，“怪我自己！她現在還住在這樣的破房子裏，我有責任！要不是我‘不務正業’，還偷花家裏的錢，說不定，新房早就蓋起來了！”
“話怎麼能這樣說，您自己住不上新房，卻可以幫助許許多多的孩子們學到知識，讓他們有機會住上新房子！您現在所做的，是一件無比崇高和偉大的事！”
王校長笑着搖了搖頭，“不說這些了，快到了，別讓我婆母聽到！不然，她又要生氣了！她最近身體不好，我不想再惹她不高興！”
“哎！”暮湘忍不住輕嘆一聲，“有您這麼好的兒媳，是她的福氣，希望老人家能早日認清這一點！”
全程，厲寒走在暮湘身邊，一語不發。
直到胳膊被他一把拉住，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等等！”，她才意識到，原來這男人也在和她們同行。
猛然頓住腳，她疑惑地回頭，“怎麼了？！”
“前面衚衕裏有人在聊天！”男人微聳着眉，表情嚴肅。
暮湘側起耳朵，仔細聽了聽，這才發現，前面不遠處確實有女人的笑談聲。
王校長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尷尬地說，“好像，是我婆母！另外幾個，是她玩的比較好的幾個朋友！”
厲寒不客氣地問，“身體不好，還笑的這麼開心？！”
王校長一時也有些困惑，“我每次回家，她都是躺在牀上呻銀的！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她還喊腰疼，一上午的時間，竟然恢復了這麼多？！”
“呵！”男人瞭然地冷笑一聲，“是恢復神速，還是沒病裝病，需要好好考量！”
聽了他的話，暮湘腦中靈光一現，恍然大悟道，“難道……？！”
“現在還不好下定論！”厲寒平靜地說，“走，靠近些聽聽看！”
三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在衚衕口的拐角處停了下來。.七
距離近了，不遠處的說笑聲明顯清晰了不少。
一個尖細的嗓音，旁若無人地高聲吆喝着，“胡大媽，你家兒媳婦把你伺候得挺好嘛，看你的身體恢復得多快，都能跟我們坐着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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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女聲也接茬應道，“可不是，前幾天她在家的時候，我來看你，你不是還喊着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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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王校長的表情明顯變了變。
暮湘立刻了然，正在說話的這位胡大媽，應該就是王校長的婆母了。
“我哪兒有什麼病呀？！我就是看不慣那個死女人，所以故意裝病折騰她！順便，我還能趁着生病，藉機在我兒子面前吹吹風，逼他和那個女人儘快離婚！”
“啊？！胡大媽，你是裝病呀？！”
“嘖嘖，爲了讓你兒子甩了她，你還真是能豁出去！”
“對！我就是裝病！”胡大媽不以爲意地說“只要能趕緊讓那個女人離開我家，給我兒子騰地方娶新媳婦，別說裝病了，就是讓我裝死，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