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裏,瀰漫着一股陰冷潮溼發黴的味道。
那三名男子沒有理會周佳怡,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斑駁牆面上的時鐘上。
距離晚上八點半,還有五分鐘的時間。
女人的嘶吼和反抗,在這一刻,都是毫無意義。
隨着時間推移,周佳怡強迫着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被反扣在身後的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針扎般的疼痛,讓她暫時保持片刻的清醒。
也唯有如此,她纔不會在藥物的作用下,失去思考的能力。
“你們是從南邊過來的人?”
依舊是一陣沉默。
周佳怡還是不願意放棄,她不願意自己就這樣陷入這樣的境地。
再者說,對方綁架她的目的,如果不是爲了錢那便是衝着她本人來的。
她深呼吸一口涼氣,調整情緒後再次開口。
“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是我爸的政敵,還是我二伯追債的人,還是……蘇淺淺,不對,是白銀?”
一口氣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迴應她的只有窗邊偶爾響起的悶雷轟鳴。
那些人就像是幽靈一樣,明明存在於房間裏。
可是,他們就是不願意發出任何聲音,彷彿看她像看個笑話。
外面的雨勢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老天爺的眼淚彷彿要在今天,肆意揮灑個痛快。
漫天瓢潑的雨水,接連下了三四個鐘頭都未曾消停。
破敗的住宅區外面,坑窪不平的路面積滿雨水,混着黑黃相間的泥漿。
就在這時,一輛賓利緩緩駛入了院中,副駕駛的車門被人打開。
車頂撐開一把黑傘,如同一朵綻放的曼陀羅。
站在雨外的人身體微彎,倒是小心翼翼地替從後座出來的人打着傘。
夜色下,隔着厚重的雨霧看不清那人的樣子,只知道是一道欣長身影邁入屋內。
黑色的皮鞋濺起的水花,每一步都盪漾出一片無盡頭的漣漪。
“閻主到了。”
屋內有人出聲,剎那間屋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僵凝起來。
那種陰森詭異的氣氛,叫周佳怡微微蹙眉。
拉開的門伴隨着一陣狂風灌入,順便帶入一些清冷的氣息。
“閻主。”
幾個人站起來同時出聲,但迴應他們的只有淡淡的一聲聽不出任何語調的輕“嗯”。
但也就是那一聲,讓周佳怡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無盡的黑暗中,讓她覺得對面忽然出現的男人,就像是前來索命的惡鬼。
恐懼襲來,叫她猶如篩子似的抖個不停。
“用了藥?”男人又問道。
那聲音跟外頭的雨水夾雜在一起,很遙遠也很輕,但卻一陣陣的冷意襲來。
旁邊的人點頭,“按照計劃用了,一會兒可以直接問話。”
那人微微點頭後走至窗邊,周佳怡能感覺到,他距離自己不過才半米的距離。
一開窗那飛濺的雨水便打在她的臉龐上,就跟巴掌似的,煽得一側的臉頰都是水珠。
下一刻,蒙上的眼罩被人一把扯掉,她那長久沒能見光的眼睛待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睜開。
便是看見頭頂上那一盞,在風中搖晃幾乎要掉下來的佈滿灰塵的白熾燈。
而在四五米外的角落裏,一個看不清臉龐的男人正靠在身後的桌子上。
不知是否用了藥的原因,她始終無法看清楚那人的臉龐。
只知道那男人身材修長高挑,穿着白襯衫與黑西褲,姿態也極爲放鬆。
猶如來自地獄冥府,掌管生死大權的閻王。
外頭的風颳得漆着紅色的窗框,發出“噼啪”的聲響。
不斷從外邊打入的雨水,很快就將周佳怡的身體澆溼。
外面漆黑的夜色,如同一片迷濛的霧氣。
周佳怡努力睜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但不管她怎麼努力,都只能看到男人的腳下一片白霧。
就連他的一張臉,也被白霧給籠罩着。
男人站在角落,恰好是黑與白的分割線。
燈光打在身上形成一個白色的光圈,那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中。
半明半昧之間宛如鬼神,頃刻之間陰森森的煞氣直撲而來。
打了個冷戰,背脊之下已是被冷汗打溼。
男人什麼都沒說,手往邊上一伸,旁邊便有人給他遞上一根菸。
另一人給他點上,藍色的火焰在打火機上瘋狂地左右搖擺,將他那張臉襯得更加晦暗不明。
他垂着頭悶抽一口煙,吐出灰白的煙霧,如織絮般的聲音從前邊傳來,但卻顯得很遙遠。
“五年前,緬境的米賽駱被你坑了一批貨。”
“你把人家的大本營搞得四分五裂不說,還連貨帶人送給你二叔,有這回事吧?”
男人的話叫周佳怡驀地一怔,眼底閃過慌意,揹着的雙手緊緊地攥着。
猶如自己埋入泥裏的祕密,此刻被人掘地叄尺,赤赤果果地擺在了面前。
逼着她承認當年的事情。
當年她謊稱被人陷害暴露身份被抓,實際上是二叔爲了向米賽駱表忠心,提出的主意。
她起初並不願意,但奈何二叔公司那會兒正值關鍵期。
能否拿下這批貨,對他們陳家來說至關重要。
就連她爸也點頭同意,苦口婆心地勸着。
“只是讓你配合着演一場戲,屆時你二叔給上面透露消息,你的組織自然會派人過來營救。”
“你跟着葉四這麼多年,他未必念得你有多好。”
“倒不如你讓他揹着愧疚一輩子,至少這樣你還能在他心裏佔有一席之地。”
“日後其他女人再想要上位,也未必比得上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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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這兩兄弟在利益面前,連女兒都可以出賣。
一方面爲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讓女兒設局把那批貨弄到手,一方面不斷地給女兒灌輸,與其短暫地抓住這個男人的心,倒不如在他心裏種下愧疚的刺。
周佳怡明知道如果葉容臻知道了真相會有怎樣的後果,她還是選擇走了這步險棋。
但她自詡聰明,利用另一個女孩透露假消息迷惑衆人,自以爲不損失一兵一卒就能結束計劃,卻誰想到會栽在蘇淺淺的手中。
好在那批貨最後是弄到手了,米賽駱的地盤也在二叔的運作下,改頭換面收入囊中。
但眼前的男人提起當年的事情,她忽然劇烈地晃動着身體。
卻因爲全身與椅子連成一體,劇烈的扭動下只聽到一聲悶響。
她連人帶椅狠狠倒在了地上,整個人還不斷地往前蠕動着,猶如糞坑裏垂死掙扎的白色蛆蟲。
男人上前兩步,周佳怡努力揚起脖子,眼睛睜得很大。
眼球過分突出,彷彿下一秒就要從眼眶裏掉出來。
本以爲這樣,她就能夠就此看清男人的臉。
誰知道只能看見冷冽猶如刀削般的下顎線,跟敞開領口露出的一管喉結。
那沾着些許黃泥的皮鞋就在她臉頰一側,頭頂上的聲音很輕很淡。
他手裏的那根猩紅一點的香菸往外伸了一下,整根菸便被雨水打溼,他也不甚在意,反而就勢彈到窗外。
“你們周家人一個賽一個的鬼精,都是喫人不吐骨頭的貨色。”
“上次周老二在灰三角放的貨被人扣住,你以爲真是他自己的大意?”
周佳怡一臉茫然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漸漸地,她的意識也逐漸的變得模糊。
然後,似乎聽到了一個遙遠空洞的聲音。
“因爲之前有人走漏了風聲,所以警察纔會這麼容易就查到這件事。”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二伯不僅把人家的女兒和老婆給玩了不說,還把人買到了灰三角做小姐。”
“那兩個女人也夠蠢,別人稍微挑撥一兩句就信了。”
“她們被人送去灰三角,是因爲你背後男人的關係,周老二真是做事密不透風。”
“儘管只是一個素不相干的人,都不肯泄露自己的信息。”
“還有那個所謂的臥龍生,都逃了這麼久,我不過是丟了一塊餌,就上趕着跟這種貨色合作,難怪會栽跟頭。”
一聲冷笑之後,便看見男人轉身坐到了前邊的椅子上。
修長的雙腿恣意地敞開,他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不似活人的陰森感。
就像是從十八層地獄跑出來,找她復仇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