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再生難(1)
“隆基,”李成器聲音微有些暗啞,緊盯著我,道,“放開她。”
李隆基手驟然握緊,又緩緩鬆了開,扭頭去看李成器。李成器從宮門口走向我們,緊抿著唇不發一言,直到走到我面前,才道:“你們都出去。”他話雖是對李隆基說,卻只看著我,我恍惚地看著他,不敢躲也不能躲。
李隆基本是要說話,卻被李成義一把拉出了宮門。宜平早已將宮婢都帶了出去,空蕩蕩的廳內只剩我和他,離得如此近。我看著他眼中的陰沉,昨天的話不停撞入耳中,亂嗡嗡的一團,只下意識扯唇對他笑了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告訴我,你都知道什麼。”我仍舊笑著,說:“郡王指得是什麼?永安不是太明白。”他又上前了一步,機會要貼上我,我忙向後退了一步。
“我母妃和德妃還活著嗎?”他壓低了聲音,聲音啞得像是被打磨過。
我身子僵了一下,想退卻再也挪不動腳步,面前是他,身後卻像是無盡黑暗,心中的恐懼一股股湧上來。不用我說任何一句話,他早就能猜到一切,可為什麼要來求證呢?他明知道一切,就該知道我不能說,哪怕是半個字都能讓所有人走上死路。
他緩緩伸出手,緊攥住我的手腕:“永安。”只說了這兩個字,再沒有任何話。
從小到大,這兩個字被無數人喚過,只有今時今刻,讓我不知如何去應聲。我深吸口氣,像是受了蠱惑一樣,伸出手緊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去的很快,沒有痛苦。”
原諒我。
他指間冰涼滲入我手中,我緊緊盯著他,怕他有任何反映驚動了宮門外守著的人。他也緊盯著我,聰明如他,只要這一句話怕是將一切都想明白了,那雙溫潤的眸子不再有任何生機,竟在剎那間佈滿了絕望和瞭然。
我們就這麼相對站著,他絲絲入扣地緊攥著我的手腕,我也緊緊按著他的手。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松開手,冷冰冰道:“縣主身上很燙,稍後請太醫來看看。”他深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
我苦笑看他,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終是作罷,只輕點頭說:“郡王保重。”
他轉身快步走出了宮門,低聲和外頭人說了幾句,便帶著兩個弟弟離開了。宜平進來時,我依舊傻傻站著,看著空蕩的宮門,沒有理會宜平說的任何話,直到她驚呼了一聲,我才發現自己早已軟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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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初八,父王遣人送來生辰禮,我才恍然發現已過了十三歲。
那天過後,我始終高燒不退,足足五日才有了些好轉,卻即刻隨著皇姑祖母去洛陽祭祀。萬象神宮落成已有五年,皇姑祖母是頭次決定親自主持祭祀大典,宴請群臣,並令叔父武承嗣為亞獻,武三思為終獻,而正式的太子李旦卻被冷落到了一旁。
帝王心不可測,每一個微小的暗示都能在朝堂中掀起軒然大波。單這祭祀一事,叔父武承嗣自被罷相後的陰霾便一掃而空,面帶喜氣地與眾臣談笑。
祭祀後,皇姑祖母似乎心境大好,宴席上屢屢開懷,將來賀使臣的賀禮賞賜給了我父王和諸位叔父。我陪坐在太平公主身側,遠看著太子仍舊是神色淡漠,只在身旁人搭話時才會回上一句,似乎皇姑祖母的一切動作都與他毫無干係。
他身側的長子位是空著的,僅有李成義和李隆基陪著。
過了很久,皇姑祖母才看向太子,溫聲道:“成器的病還沒好嗎?”太子忙起身,道:“這一場病雖來得兇猛,不過卻已無大礙了,兒臣已囑咐他務必在明日抵洛陽,向母皇請安。”
皇姑祖母淡淡“嗯”了一聲,道:“沈秋的醫術了得,讓他多花些心思。”
太子忙應了一聲,才又躬身落座。
我聽著心頭髮苦,端起茶杯,卻正撞上李隆基的目光。他晶亮的眸子中沒有半點生氣,只直直看著我,看得我一陣發慌,忙避了開。
此時,神宮之庭已奏起鼓樂,在殿內看出去,庭中密密麻麻站了九百人,均是依著這“神宮大樂”起舞,陣勢磅礴,竟有氣吞山河之勢。
殿內眾人不禁看得入了神,漸隱去了歡笑與寒暄。
“永安,”太平公主忽然側了頭,在震耳的鼓樂中對我道,“看你臉色還是不好,太醫如何說的?”我忙放了茶杯,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說還要養上半月才能徹除余寒。”
太平點點頭,道:“這幾日病得人不少,崇簡也是高燒不退,都不能隨我來洛陽。”我聽她說小兒子也病著,忙道:“郢國公也病了?可嚴重?”太平笑了一聲,說:“不嚴重,他和你一樣,每逢冬日就要病上一場,我都習以為常了。倒是成器,雖是生得單薄了些卻從沒生過大病,聽著讓人擔心。”
我聽她半是自語地說著,竟一時堵住,接不上話。
他的病還是宜平隨口說起的,說是尚醫局內私下傳出來的,那時我正病得昏天黑地的,只隱約聽入耳中,痛上加痛。後來沈秋來了卻沒有提起半個字,診脈開方都出奇的安靜,我屢次盯著他想問,卻終也沒問出半個字。
太平又說了些話,我都隨口應付著,待到宴罷便回了太初宮。
自這趟祭祀大典後,皇姑祖母將會常住洛陽太初宮,我自然也不再回長安。一年前初來洛陽的新奇早已沒了,只覺得大明宮中到處是孤魂,搬來太初宮也好。
晚膳時婉兒來,說是皇姑祖母忽然來了興致,讓我們都去陪著看胡人歌舞,熱鬧熱鬧。
我抱著暖爐看她,猶豫了片刻才道:“我不想去。”婉兒細端詳我,道:“過了快半個月了,你怎麼還不見好轉?”我知道她說的不是這場病,而是那件事,心中一窒,低聲道:“忘不掉,我已經忍著不去問你了。”
婉兒笑了笑,說:“你問我就說,可聽了就能好嗎?”她邊說著邊坐到我身邊,道:“忘了吧,記性太好不是好事。”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又默了片刻,才道:“當年賢的廢詔是我親自寫的,就是那一旨詔書將他推上了絕路。”
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原來那個帶她走宮中小路的人,她口中疼愛永平郡王的人,那個讓她跪在蓬萊殿中不顧生死求情,歷經多年還不肯忘掉的人就是李賢,一個頂著謀反的罪名最終被賜死的皇子。
她掃了我一眼,笑得蒼白無力:“我至今也忘不掉詔書上的每個字,連提筆的感覺都還記得清楚,卻還要日日陪在你皇姑祖母身側,整日笑著算計著每個人,”她怔忡了片刻,又道,“這麼一晃都快十年了,不還活的好好的?走吧,永平郡王也到了,正在殿中陪著呢。”
我驚得站起身,卻被她一把按住肩,笑道:“別急,讓宜平拿件兒厚實的衣裳。”她說完將門外宜平喚了進來,親自吩咐著裝扮,我對著銅鏡看著宜平將一個個首飾比著,正想讓她隨便些,婉兒卻先出了聲:“我記得你有個翹翠玉搔頭,怎麼許久不見你戴了?”
我忙道:“早不知扔哪裡了,”邊說著邊對宜平,道,“隨便些。”
進了大殿,已暖融融坐滿了人。
皇姑祖母與韋團兒正低聲說著話,見我上前行禮才笑道:“快去坐吧。”我起身走過太子和諸位子嗣的案几前,始終沒敢抬頭看上一眼,匆忙走到僅空著的案几後坐下,才見身側隨侍的宮婢竟是鳳陽門前的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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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隱晦笑著,替我添了茶。
我看了看她,低聲道:“你叫什麼?”算起來相識了一年多,卻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頓了一頓,才悄聲回道:“回縣主,奴婢叫元月。”她說完,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我端起杯,佯裝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眾人。到太子身側時,才略停了一下,李成器依舊是微微笑著,因大病初癒顯得有些單薄,皇姑祖母似是極關心他,不停問著用藥和醫囑,他都極恭敬地一一回應著,沒有半分瑕疵和不妥。
直到歌舞起了,皇姑祖母才不去看他。
李成義在他身側,似乎發覺我在看著那處,抬眼看我,用肩膀輕撞了他一下。他這才回了頭,淡淡地掃過我這處,卻沒有任何停頓,只靜看向了殿中的歌舞。
我心頭微酸脹著低了頭,所有歡聲笑語都像隔了一層水霧,再聽不分明。
二十一 再生難(2)
太初宮內,東宮早已是禁地,除皇姑祖母召喚,閒雜人等一概不能接近。
可即便如此,宮內仍有掌管掖廷、宮闈的宦官私見了太子,此事被韋團兒告知皇姑祖母后,那兩個人立刻被扔到了鬧市腰斬示眾。皇姑祖母在殿內直接傳口諭,太子及其子嗣不得再見公卿以下官員,自此後人人自危,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晚膳時,宜平總是心不在焉的,時而將菜落在桌上,時而碰歪了茶杯,我伸手穩穩按住茶杯看她眼底慌張,道:“出什麼事了?”
她咬唇半晌,搖了搖頭,閃爍的躲過我的視線,道:“沒什麼。”我越發覺得不對,拉住她的手腕道:“你下午才去了內教坊,回來就心神不寧的,到底怎麼回事?”
自來了太初宮,她倒是勤快了不少,從前在長安時每每逃掉課業,如今倒比任何人都要上心。如今太子及諸子嗣被禁足,也就僅有些宮婢可在內教坊出現,或許偶爾閒話能聽些李成義的飲食起居,便能讓她安心了。
她猶豫了片刻,才輕聲道:“東宮中的人,已經好幾日沒去內教坊了。”
果真與東宮有關。我勉強笑笑,道:“莫非真是那一杯茶,將你的心都潑給東宮人了?”我雖知道一切,卻是初次提及此事,她慌地看了我一眼,垂頭良久才道:“請縣主恕罪。”我認真看她,道:“沒什麼恕罪不恕罪的,只是怕你擔不起這個心。”
自他被禁足,那日日不能見的焦灼,我刻骨銘心,對她的心思也自然感同身受。
她低頭又默了片刻,才道:“奴婢想求縣主一件事。”我瞭然看她,道:“我知道是什麼,你不用說了,今晚我去婉兒房中討杯茶喝。”她忙要跪下叩謝,我伸手拉起她,道:“好了,快些收拾一下。”
她應了聲去喚人收拾,我卻坐在案几後,心一下下地揪著,越來越慌。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各宮內遇到事情多的時候,經常有宮婢會逃了內教坊的課業,可一與東宮有關,我就覺得不踏實,這一次感覺更加強烈。
宮婢在身側收整著,我聽著玉器碰撞的聲響,只覺得手心漸漸發涼,再也坐不住,起身接過宜平遞來的袍帔披上,立刻出了門。
臨近婉兒住處時,我忽然停了步子,對宜平道:“去看看,韋團兒在不在屋裡。”
宜平應了聲,匆匆自黑暗中跑走,我站在石階一側靠著牆壁,努力將心思沉澱下來。還能有什麼事呢?如今已經是最壞的境地了,禁足東宮,連兩個亡妻都不能弔唁,凡是見面動輒腰斬棄屍。到了如今,還能有什麼比這再羞辱再難堪的?
我正想著,就見石階上下來個白色人影,剛想要避開卻發現竟是婉兒。
“婉兒。”我忙輕聲叫她。
她停了步,回頭看我,眼中難得有幾分驚異:“你來找我?”我點點頭,她看了下四周忙走到牆壁這一側,在黑暗中盯著我看了半天,道:“找我做什麼?我現在急著出宮。”我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道:“是不是東宮出事了?”
她搖頭,說:“你別多想,快回宮去。”
我緊盯著她,她越說的鎮定,我越覺得不安。
此時,宜平恰好跑了回來,見了婉兒忙躬身行禮,退了幾步替我們顧看著四周。我見婉兒轉身要走忙拉住她,道:“姐姐,告訴我實話,是不是東宮出了事。”婉兒回過頭,定定看著我,道:“是。你立刻回宮,不要打聽任何有關東宮的事。”
她說完,抽出手轉身就走,我想拉住她卻慢了一步,只覺得手有些發麻,用不上力氣。
豈料,她還沒走出十步就猛地轉了身,又走到我身前,盯著我看了很久,才深嘆了口氣:“跟我一起走吧,我不想讓你見不到他最後一面。”
我傻看著她,待暮然反應過來,心大力一抽,徹骨刺痛已滿佈全身。
她見我如此也不再多說,只看了一眼宜平,道,“你回去吧,任何人問起,不要說縣主去哪了。”說完就拉起我的手向宮門處走去,直到走出了數十步,我才尋回了稍許心神,看她道:“他在宮外?”
婉兒攥緊我的手,道:“是,在來俊臣那裡。兩日前你叔父和韋團兒一唱一和,說太子雖表面不說兩個妃子的事,其實背地早已懷恨在心,暗中部署謀逆帝位。月前太子私見內侍奉已讓陛下起了疑心,如今兩個人這麼說,她自然忌憚。”
我被她一路拽著走,聽了這話已心神大亂,轉而拉著她往外走,步子越邁越快:“為什麼皇姑祖母會信?為什麼每次都會信別人說的話,不相信自己的兒子!”
兩日,已經兩日了,來俊臣那裡呆了兩日,不死也已去了半條命。
婉兒掃了我一眼,道,“再告訴你,如今太子宮中下人都已認罪畫押,你再做什麼也是徒勞無功的,我只想讓你見他最後一面,若陛下日後問下罪,你只說你要去看看臨淄郡王,記住了?”
我深吸口氣,點點頭,視線已有些模糊。
認了,都認了,難道這一次真是最後一面?……
自這句話後,婉兒沒再說什麼,直到將我帶出宮,對早已在宮門外候著的侍衛點點頭,便將我拉上了馬車。我坐在馬車內,隨著車搖晃著,只麻木著盯著漆黑的街路,此時已是宵禁,除了淒冷的月色,再無任何人行走。
原來還有最壞的境地,只是我不敢想,也不願想。
婉兒陪我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此次我出來,是陛下怕來俊臣刑訊逼供的太厲害,讓我去看看實情,你只需隨我進去,我會給你尋個時機見見永平郡王。”
我點頭,她始終沒有鬆開我的手,我也反手握著她的,待到馬車停下才輕聲道:“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嗎?”她堅定看我,低聲道:“沒有,來俊臣已將所有供狀都交給了陛下,如果有半分轉圜餘地,我都不會冒死帶你來。”
我又將她手攥得更緊了,深喘了口氣才隨她下了馬車。
夜色下,面前的獄房燃著巨大的火把,像是要將所有陰寒都驅散,十幾個帶刀侍衛肅穆立在一側,來俊臣正袖手而立,目光陰沉沉地自我身上掃過,才看向婉兒,道:“上官姑娘怎麼來了,這等地方怕會嚇壞了姑娘和縣主。”
婉兒冷冷看著他,肅聲道:“陛下遣我來看看殿下和諸位郡王,大人既然知道我兩個不適合在此處多呆,就請快些帶路吧。”
來俊臣笑了一聲,說:“姑娘別急,多添件兒衣裳,下邊有些冷。”他說完不等婉兒說話,就對身側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忙抱著兩件厚實的袍帔給我和婉兒,婉兒也沒說什麼,替我穿好,自己收整完才又看了他一眼。
待我們隨他走入木門,才知道他所言不假。
內裡不僅冷潮,四處還瀰漫著一股腐肉的臭氣。我壓抑著胸口湧上的痠痛和噁心,跟著婉兒的腳步,走在泛黑的石板路上。四周牢房內都有一叢叢的黑影,卻都動也不動地蜷縮在黑暗中,安靜的只聽見瑟瑟的草動聲響。
“姑娘想先見見誰?”來俊臣微微笑著,道,“太子殿下和幾位郡王在裡處,並未用過重刑,前邊牢房內是東宮的幾個認罪的活口。”
幾個認罪的活口,我緊緊拉著身上的袍帔,緊緊咬著下唇,控制自己不去看四周。
婉兒沉銀片刻,道:“認罪的我就不看了,太血腥,怕做噩夢。”她言語的諷刺極露骨,來俊臣卻仍舊嘴邊掛笑,道:“姑娘放心,能讓姑娘見的,都是已經收整乾淨的。”
婉兒哼了一聲,道:“帶我看看太子殿下,還有永平郡王。”
來俊臣聽後也沒猶豫,將我們拐過幾條暗路,停在了一個石室前,示意人開了門才躬身道:“姑娘請,永平郡王在裡處,若有任何需要喚一聲就行。”婉兒點點,道:“既然陛下吩咐我來問話,就請大人不要守在門外了,以免你我日後都難做。”
來俊臣笑著躬身,道:“這是自然,姑娘請放心,此處人還沒有那個膽子敢聽。”
婉兒點點頭,帶我走了進去。
我竟有那麼一瞬的猶豫,不敢邁出步子,卻被婉兒握住手,攥的手指生疼。我一步步跟著她走了進去,石門在身後悄然關上,只有輕微上鎖的聲響。
石室內燃著一盞燈燭,還有簡單的木桌上擺著未動的飯菜。
暗處有一張木板牀,李成器正斜靠在牆上,靜靜地看著我們。他身上是簡單的棉布衣衫,雖單薄卻還算乾淨,只是手指能看到些細微的傷口,已被擦去了血,留下了鮮紅的痕跡。
從那日宴上,到今日,我和他已有數十天未見,卻未料到竟是在此處見面。我深看著他,再挪不開視線。婉兒放開我的手,輕聲道:“此處無窗,我在門口等著你,過去吧。”
我聽在耳中,卻邁不出一步,只盯著他,連呼吸都不敢。
過了一會兒,他才微微笑了起來,對我道:“過來吧。”他的笑意自唇邊蔓延到眼中,終於牽起了我心中的刺痛,我走上前兩步,蹲下握住他的手,盯著深紅和深紫的傷口,努力了很久才道:“來俊臣用刑了?”他反握住我的手,道:“坐到我身邊來。”
我忍著眼中的水霧,點點頭坐在了他身邊。
他半靠著牆壁靜靜看了我片刻,才道:“忘了賜婚的事吧。”我心中一下下痛著,卻仍恍惚笑了笑,說:“好。”他笑了一下,說:“外邊人都已經認罪了?”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伸手替我系好袍帔,低聲道:“找個機會離開皇祖母身邊。”我又點點頭,感覺他冰冷的手擦過我的下顎,頓了一下才撫上我的臉頰,接著道:“不要再和李家有任何關係。”我大力點著頭,卻再壓不住鼻中的酸澀,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我根本不知道和他說什麼,我們之間除了那賜婚的承諾,根本沒發生過任何事,明知道再沒有迴旋的餘地,明知道這是最後一面,可卻沒有話說。
他嘆了口氣,伸手將我攬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