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愛情(1)
沒在一起時,她也知道他忙,可也沒料到他的工作強度會這麼大。
剛回上海沒兩天,又飛走了。
而他回來那天,初見恰好要去廣州準備展會。於是檢邊林電話裡和她核對了兩人的航班信息,想在機場勉強碰一面。
他六點落地,她七點起飛。
本來時間就緊,檢邊林還晚點了,他趕到約好的某貴賓候機室,初見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翻著手裡的日文資料,一小口一小口啃著個半青不紅的蘋果。
“好吃嗎?”他抽走還剩下小半個,已經露出果核的蘋果。
“還行。”蘋果有什麼好吃不好吃的,不都是蘋果味嗎?初見沒回過味來,眼看他下嘴,咬在自己剛吃過的地方。
“怎麼了?”檢邊林奇怪看她。
關係變了,有些打不破的壁壘自然就消失了,比如,現在,他在吃她幾乎吃完剩下來的蘋果核。過去這世上也只有爸媽會吃她吃剩的東西,會沒有任何嫌棄。
身後幾個工作人員和謝斌先後落座,背包該撂在地上撂在地上,給檢邊林打掩護,看起來這個角落更像是一組圍繞著他的工作人員。
初見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看到牆壁上北京時間已經到了六點四十分。該登機了,她算計著時間。
檢邊林也看壁鐘:“再坐會兒,三分鐘。”
初見點點頭。
八天沒見的兩個人,排除萬難見到,反倒沒了什麼交流。背靠著他們坐著的謝斌忍不住又去掇弄煙盒。果然有成千上萬的人,就有千奇百怪的談戀愛模式。這兩位,兩兩相望,哦不對,是一個望著另一個就夠了……夠磨人。
謝斌藉著接電話,看了眼檢邊林的樣子,就是因為這種神情他第一次碰到初見時,就知道檢邊林一定對這個女孩感情很特殊。
每次看到初見,他平時都緊繃臉部變得很感xin,壓抑而極其複雜的情緒融在眼底眉梢,愛情,或者說,是比普通愛情還要有質感的沉甸甸的感情。
檢邊林從兜裡掏出紅色的小盒子:“聖誕禮物。”
“聖誕禮物?”她疑惑,“還有七天呢。”這麼急做什麼。
這幾天沒見,他就想離她近些,可遠近還有不少陌生人。
只好趁著她拿禮物時,兩指壓住她的手背,還不敢久留,指腹擦著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摸到突出的骨節,再到手指上,滑下來。
兩人的手指交叉,輕輕磨蹭。初見目光閃動,手心麻麻的。
“想看你笑。”他不咸不淡地說。
……
挺無厘頭的話,聽得她有點摸不到頭腦,也挺不好意思的,臉微紅著,把小盒子踹進兜裡,抄了包就跑了。可沒溜出幾步,初見又繞回來:“你聖誕禮物等我從廣州帶回來啊。”
檢邊林身體前傾著,手臂撐在曲起的兩腿膝蓋上,點點頭,繼續垂頭啃蘋果。眼看著她走了,也沒看著心心唸唸的一個笑容。
果核到嘴裡被咬碎了泛出一點點苦味,他也毫無察覺,只是手指間她的餘溫尚存。
剛在飛機上腹痛太厲害,下來了也沒大好,就能撐著和她說那麼幾個字。他也知道自己有點悶,可真是半個字也擠不出了,怕她察覺。
謝斌探頭過來問他是準備不告訴初見?
太疼了,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他悶悶地應了聲,扯過來謝斌的黑色羊絨大衣從頭蓋上越來越差的臉色,再沒力氣動哪怕一下。
檢邊林送她的東西是情侶手鏈。
這個款式她見過,戴上去大小正合適,應該在店裡調整過,卸了幾節鏈結。以前她還問過童菲為什麼明星都喜歡戴同款的情侶東西,不怕和別人重樣嗎?童菲的回到倒是一針見血,就因為重樣得多,才不會被懷疑是情侶信物。因為大家都戴。
過兩天見到韓國品牌代表時,對方立刻眼尖認出這個款式,挺當紅的一個韓國明星拍海報時也戴了。初見送人家回了房間,借走廊燈光,翻過來覆過去看了會兒自己手腕上泛著淡淡紅金啞光的鏈子,還是忘不掉在候機室和檢邊林匆匆見得那一面。
撥了電話回去,那頭有空曠曠的回聲:“還沒睡?”接通先是一句反問,有點嚴肅。
“你不也沒睡嗎?”初見反駁。
門關上的聲響。然後他說:“睡了,被你一個電話吵醒。”
她沒吭聲,還沒等說你繼續睡吧沒什麼大事,他緊接著又補了句:“開玩笑的,我在看本子,沒睡。”
她想了想說:“我打電話是想問問,你想要什麼聖誕禮物?”
檢邊林沒回答,反倒語音轉低:“是不是想我了?”
“……”
“有一點兒?還是沒有?”
“有——”初見本想順著他說“有一點”,可話到嘴邊嚥了回去,打了個結巴改成了,“嗯,想。”
過了好半天,空曠的背景才傳來他隱忍的輕微嘆息聲:“睡吧,”滿得要溢出來的情緒頓在這裡,半晌,又重複,“好好睡。”
……
就這麼句話。
害她整夜顛來倒去做了不少夢。四點多就醒了,眼睜睜看著天亮起來。好不容易等到七點多,算著這是他應該睡醒的時間,撥電話過去卻是關機。
原本是想對他噓寒問暖一下,沒什麼正經事,可這麼一關機卻是慌了。因為他自從開始用手機這個東西,就初見所知就從未關機過。一定程度上來說,檢邊林是個很嚴謹的人,不會讓手機沒電親人找不到自己的事發生。
初見連撥了半個小時,猝不及防就通了。
“喂?喂?初見啊?”謝斌笑呵呵的。
“檢邊林呢?手機怎麼在你這?”
“他手機沒電了,讓我幫著充電啊。”
“……你騙我?”她直覺說。
“我騙你幹什麼啊?”謝斌樂了,“你這孩子真逗,他是手機真沒電了……”還沒等初見繼續追問,謝斌自己就嘆氣推翻了口供,“算了,編不下去,他手術呢,剛開始半小時。”
手術?……
謝斌還在繼續說著情況,初見腦子已經徹底亂了套,套上衣服就往外跑,在謝斌的一連串傾訴中,難得清醒地問清楚了地點和開始時間,掛了電話就定最快的機票往回跑。
檢邊林你個混蛋。
什麼都不說,悶死你,活該悶死你。
初見定機票時不爭氣地氣哭了,一個勁兒抹眼淚,訂票的接線員被她弄得懵懵的,末了掛電話前還很私人地表達了一下小姐你不要太過悲痛,什麼事都能過去的。
過去什麼,過不去了。
這件事從九月份就開始折騰,一波幾折,從感情到病,再到對過去兩個人二十年關係的重新審視,到關係硬扭成親密模式,簡直折騰得她都要懷疑自己二十五年零四個月的人生路了。不就是因為先是他爸工傷後是他這能要去半條命的病。
結果臨到這時候了,他來了這麼一出隱瞞不報。
檢邊林你個大混蛋。
初見以為這一路會很難熬。
可飄著就過去了,當初見站在手術室外,仰頭看著手術室燈還在亮著,心都快要碎了。
雖然還算是順暢,可還是用了近七個小時。
手術還沒結束。
短短兩個月不到,她兩次面對這種場面,在這一刻,終於體會到了虛脫的感覺。過一個小時,童菲也趕來了,仍舊是“手術中”。
初見紅著眼睛,抓著童菲的手腕就說,我告訴你他要是出來我一定要把他打一頓,童菲我一定會罵死他你相信我……
到下午五點多,眼看天一點點暗下去,手術室的燈總算滅了。幸好,檢邊林沒有檢爸年紀大,身體素質也好,沒去重症監護,直接被送進病房。
開腹檢查了近十小時,最後終於被醫生在膽管旁邊找到個一公分的瘤,壓迫了膽管,主刀的人怕是惡xin的,就以這個瘤為圓心切了一圈……總之,當人家把切下來的東西拿給他們看時,謝斌竟然還挺開心,覺得不是什麼大事掏出手機就拍了張照。
初見看著似乎血淋噠滴的一個東西,想著那是身體裡切出來的就從骨頭縫往外一點點滲著疼。手心有點後知後覺地冒冷汗,等到去了病房,看到他闔了雙目躺在牀上仍舊在昏沉中的樣子。
從廣州趕回來這一路,到手術室外,到拉著童菲不停說得話都不作數了……我不罵你,也不怪你擅自做主。
檢邊林你趕緊醒過來,趕緊的……
醫生探身過去,試圖喚醒檢邊林。
在滴滴滴的監護器聲音裡,初見緊張地站在牀位,看著他,等待著,等他睜眼。慢慢地覆在他臉上的睫毛動了動,不太能睜開。
不止是虛弱,那從微眯得眼中出現的迷茫目光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動物,摸不清自己是誰被丟在了哪,只是無助裡尋找一點熟悉的東西。
當初檢叔叔手術後是在重症監護,初見沒見過人在長時間全身麻醉後慢慢清醒的樣子。她有點……不敢動,生怕他找不到自己,她想如果檢邊林是試圖找最熟悉的東西,一定是這裡,自己站得這個位置。
果然檢邊林在看到她時,停下。
在幾秒的猶豫後,模糊著說:“你不要……自己騎車上學,下雪……”
……
醫生樂了,對眾人解釋:得,估計還糊塗著呢。
他迷糊著蹙眉,睡著了。醫生告訴他們,要他徹底清醒還要等上一段時間,現在麻藥剛過,時睡時醒很正常。
總之沒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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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始終愣著神,從他說過那句話後。童菲也是擔心檢邊林,挺認真聽醫生說完,點頭哈腰一個勁道謝,從謝斌到助理再到童菲,幾個人都是感恩戴德的,簇擁著人家醫生出去了。
童菲回來時,初見依舊保持著原樣,紋絲未動。
“嘿,嘿,想什麼呢?”童菲五指胡亂在她眼前亂晃,“沒事了啊沒事了,養著就行。”
初見遲鈍地,看了童菲一眼。
誰都不知道檢邊林在說什麼,太平常的一句胡話了。
可她知道。
那年冬天檢邊林高燒,她早晨五點多耷拉著腦袋困頓著爬起來,就看到客廳裡他虛弱地站著和爸媽說話,眼珠子已經是那種幽暗的黑,都沒有平時那麼亮了。他看見她出來就把檢爸寫的請假條遞過去,當時說得就是這句話:“你不要自己騎車上學,下雪,路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