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一
在三王爺愣神的片刻,懸崖上方忽然落下幾塊碎石。蕭澤忙攙扶主子避開,擡頭望天。
只見一人攀著藤蔓徐徐下滑,因錯估了懸崖高度,藤蔓短了*米,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兩人正爲他擔心,不想他幹脆棄了藤蔓直直往下落,忽而腳尖一點,蹬上一塊凸起的岩石,左跳右跳借力而下,竟比善于攀岩的猿猴還要輕巧,眨眼間就落到雪地。
兩人這才看清來人是位十歲出頭的少年,一雙鳳目微微上挑,瞳仁很大很黑卻渙散無神,輕飄飄睇過來的時候總帶著一股淡漠的味道,皮膚比雪還白,更襯得雙唇绯紅似火。這等容貌著實俊美,然而又不是時下崇尚的溫雅之美,反透著濃濃的邪性和刺人的尖銳,直叫旁觀者心驚肉跳。
在兩人怔忡的片刻,賈環已踱步到破車邊,看著被解開的包裹冷笑:果然都是些無用之物,賴大費心了!好在暗格外鑲了一層鐵皮,又有許多木頭做緩衝,應該不會損毀。
這樣想著,賈環踢開碎木撬開鐵皮,從完好無損的暗格中拽出一個牛皮縫制的巨大包裹,立起來足有一人高,用缰繩牢牢綁在木板上,拖著便走,好似完全沒發現不遠處站著兩個人。
蕭澤有些傻眼,懊惱剛才怎不仔細搜搜,興許這包裹就落到自己手裏了,于是扯開嗓子喊道,“小兄弟請留步,可否帶上我等一起行路?彼此也好有個照應。”口裏說得委婉,卻橫刀跨步上前,眼中滿是威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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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拍拍腦門,呢喃道,“哎,差點忘了,好在有你提醒。”而後朝三王爺走去,攤開白嫩嫩的掌心,微笑,“這東西可不能丟,否則補起來麻煩,還請兄台還給在下。”
三王爺將名帖遞過去,不著痕迹的打量少年。
賈環將名帖塞進牛皮包裹,接著攤手道,“這熊皮虎皮和暖爐也都是我的。”
蕭澤見他不搭理自己,本就十分著惱,又見他如此不通人情,身上穿著幹爽厚實的棉袍,手裏一個巨大的包裹定然裝著許多保命之物,竟連兩張皮子並一個暖爐也不肯給,當真冷酷自私到極點,握刀的手便是一緊。
三王爺眉心一皺,正要阻止,卻沒想少年忽然回頭衝蕭澤一笑,溫言道,“勸你莫跟我動手,否則死得更早。”話落徒手掰掉崖壁上一塊岩石,五指並攏捏成粉末。他雖然脾氣狂躁,可只濫殺喪屍,不濫殺人類。如果這兩人識趣,他就當沒看見。
蕭澤心下大駭,這才意識到少年的武功遠遠在自己之上,哪怕自己沒受傷,恐也不是他一合之敵,故而放緩神情,軟語哀求道,“這位小兄弟,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武功高強,物資齊備,帶我們出山想必不是難事,還請你原諒在下方才的冒犯,救我們一救。只要我們能平安出去,定然重重答謝。”
賈環強行扒掉兩人身上的獸皮,勾唇道,“若換成你是我,你救嗎?方才還想殺人奪財,轉眼就跟我談起道義來了,當真可笑。”
見多了陰謀詭計爾虞我詐,蕭澤的善心早就磨沒了,遇見類似情形當然只保自己,哪管他人死活?當即被堵的啞口無言。
一直未曾出聲的三王爺此時淡笑開口,“救,當然要救!好歹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怎忍心親眼看著他在自己面前逝去。”
蕭澤目光怪異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賈環哈哈笑了,衝三王爺豎起大拇指,“我欣賞你!把謊話說得如此風光霁月的,你是頭一個!”說完拉著包裹,繞開兩人往前行去。
“賈環,”三王爺捂著腹部傷口慢慢坐下,表情還是那般溫和,“就算是你姐夫,你也不救?”
姐夫?誰啊?蕭澤傻眼了。
賈環愣住,憶起賈家出嫁的姑娘目前只有一個,那就是賈元椿。元椿,賢德妃,省親……照劇情推理,這人豈不是未來的皇帝?
“我姐夫身份貴重,怎會淪落至此?”他轉頭質問,這才正眼審視兩人。
只見身著錦衣的男子大約二十出頭,目如朗星,鬓若刀裁,鼻若懸膽,五官深刻俊美不似凡人,骨子裏隱隱透出一股逼人的尊貴之氣,即便渾身濕透腹部重傷也不顯一絲狼狽,更不減半分優雅,嘴角天然上翹未語先笑,與傳說中溫文爾雅的晉郡王一般無二。
護在他左右的侍衛身材高大體格健碩,眼中偶有戾氣閃動,顯是見過血的。
賈環心下不由信了幾分。
三王爺從懷中取出一塊雕工絕世的玉佩,兩條盤龍中間嵌著一個晉字,下墜皇族嫡系血脈才能用的明黃絲縧,正是能證明他身份的鐵證。
賈環臉上的冷漠轉瞬被親熱所取代,拱手笑言,“原來真是我姐夫晉郡王。都道有緣千裏來相會,看來我倆緣分不淺。”
蕭澤被他變臉的速度驚到,嘴角不自覺抽了抽,但心裏著實松了口氣。他沒六親不認就好!
三王爺笑容溫雅,然而語氣卻越來越虛弱,“是啊,還請環弟拉爲兄一把,日後必有重謝。”
賈環踱步上前,蹲在他身邊認真詢問,“那你會如何答謝于我?”
沒料到他竟如此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全無半點讀書人的委婉與含蓄,三王爺怔忪片刻後試探道,“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但凡你想,但凡本王力之所及。”
賈環笑了,擺手道,“甚麽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都是些虛而不實的空話。咱還是直接點,給銀子就行。”話落搓搓指尖,做了個數銀票的動作。因賴大奪了李家莊的大權,趙姨娘銀子有些不湊手,經常抱怨金陵城中的脂粉店快開不下去了,如今正好給她弄些流動資金。且日後他也要自立門戶,銀子當然多多益善。
三王爺……
蕭澤站在上風口替主子擋掉大半風雪,聞言狠狠瞪向賈環,咬牙怒斥,“你小子想趁火打劫?當真無恥之極!”
三王爺回過神來,淡笑道,“你要多少?”
“兩萬五千兩……”
三王爺和蕭澤松了口氣,心道本以爲他會獅子大開口,卻沒想價格竟如此之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賈環停頓片刻後麻溜地加了‘黃金’兩個字。
三王爺臉上的笑容略微僵硬。
蕭澤被猛然吸入口鼻的冷氣嗆得直咳嗽,邊拍胸口邊罵,“二十五萬兩白銀,哪怕大富之家,一輩子也見不著這麽多錢。你比蟒山的土匪還狠,搶劫只需張張嘴就成啊!”
“我本打算要黃金五萬兩,最後還是看在曾言語輕慢過姐夫的份上少收了二萬五千兩。你的命自然不值那許多錢,姐夫就不同了,天潢貴胄,真龍血脈,性命自然一等一的金貴。只收區區二萬五千之數,我還怕辱沒了姐夫,心下正忐忑呢。”
話落衝三王爺拱手,笑得親熱卻無半點谄妹,“還請姐夫看在我知錯能改的份上饒了這遭,日後碰見萬莫給我穿小鞋。”
先是見死不救,後又乘火打劫,現還拿王爺的銀子堵王爺的嘴,虧這人說得出口!活了半輩子,這樣無恥到坦蕩的人,蕭澤還是第一次見,真是罵也不是,打又不能,直憋得內傷。
二十五萬兩,說少不少,說多可也不多,正好在自己的承受範圍之內。三王爺點頭答應,想著想著竟朗笑起來。賈環此人,當真有趣!
賈環見他笑得比之前真實,也跟著笑了,徐徐開口,“只要銀錢沒要人情,你是不是覺得松了口氣?正好我也是呢。”
三王爺詫異的瞥他一眼,心道此人與賈元椿口中那個撩了毛的小凍貓子真不像同一個。雖然行事頗爲無恥,卻很有些章法,叫人討厭不起來。
賈環見兩人身上的濕衣服已經結霜,雖面上強撐,眸中的生氣卻越來越稀薄,爲了順利拿到二十五萬兩雪花銀,立馬在碎木堆裏翻找稱手的工具,並頭也不擡的叮囑道,“看你們的樣子我便知道後面有追兵。眼下快要天黑,夜間目不能視且有大批狼群出沒,想必他們會停止搜索,故而今晚還算安全。你們一個腹部重傷,一個左腿骨折,在雪地裏恐走不出十米就要倒下,我們今晚便待在原地不動。我先把棲身的地方建好,你們趕緊脫掉衣服用雪球擦身,叫自己暖和起來。”
蕭澤一開始還聽得認真,暗道這人雖然品行不端,年紀也小,但行事卻格外穩重練達,看上去竟十分可靠的樣子,猛然間聞得最後一句,臉色立時凶惡起來,“脫光衣服用雪球擦身?你想凍死我們直說!當誰傻子不成?!你怎不自己先脫了?”
哪怕身上的衣服濕透凍結成冰,他們都沒舍得脫去,這人竟張口提出如此荒謬的要求,難道是王爺政敵派來的殺手?
賈環拎著一塊半人高的長條木板從破車上跳下來,臉色十分不耐,走上前一腳將體格健碩的蕭澤踢出去七八米,砰地一聲將雪地砸出個人形深坑。
“主子一只腳都踏進鬼門關了你還唧唧歪歪。請了你這樣的傻-逼當侍衛,晉郡王當真倒了八輩子血黴。”說完便扔掉木板去扒三王爺衣服。
“你住手!”蕭澤還在坑裏掙紮,嘴上不忘大喊。
三王爺本還有些抵觸,對上賈環漆黑渙散,仿似什麽都不看在眼裏的目光,慢慢放開拽住衣襟的手,笑道,“那本王便將這條命交給環弟了。”
賈環嗤笑,“雖說你倒黴請了那麽個侍衛,但碰上我算你時來運轉!放心,到了我手裏,你想死也死不了!”說完繼續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