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紛飛,寒梅俏麗。
女子裹了一襲毛茸茸的雪白氅衣,坐在鋪著白狐毛皮毯子的藤椅上,一邊喝著熱乎乎的茶奶,一邊彷彿在賞雪。
因著天色漸晚的緣故,周圍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青灰色,朱紅廊柱、鎏金窗欞、五彩燈籠……全都一點點地暗了。
唯獨那女子,嬌嬌小小一點,從高處俯瞰幾乎看不見,可那肌膚的白、嘴唇的紅,卻像會發光似的,讓這片青灰的暮色中只剩下她的顏色。
青瑤搖了搖頭,同樣是女子,且早已看了那麽多回,怎麽還是會被對方驚豔?
斂起思緒,青瑤上前行了一禮,將湯婆子塞進女子腿上的暖手捂中,道:“夫人,您在看什麽呢?都看一下午了。”
女子動了動身子,神情木木地道:“我在想事情。”
對這樣的回答,青瑤顯然已經習慣了,眼底並未流露出絲毫驚訝,但還是笑了笑,將爐子上溫得有些老的茶奶倒了,又給放了新的羊乳開始烹煮後,問:“夫人在想什麽?”
女子卻不回答了。
女子放下茶杯回了房,望著鏡中那張看過無數次後已經不再覺得陌生的臉,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時,青瑤捧著一束新摘的海棠走了進來:“夫人,四爺又給您送海棠來了!您瞧,美不美?”
楚芊芊看向開得正豔的海棠,微微一笑:“好美,替我謝謝他。”
每天都差人從暖房送來,是該好生謝謝。但青瑤明白,四爺想要的,從來不是夫人口頭上的一句感謝。
青瑤行至窗邊的青瓷彩窯花瓶跟前,一邊將昨天的海棠花取出來,放入新的,一邊笑著道:“夫人都跟四爺老夫老妻了,還跟四爺這般客氣!”
楚芊芊也應景地笑了。
雖然私心裡,她不想與“老”字掛上邊兒,可前世今生加來,他們的確算得上老夫老妻了。
他一直活著,但她死了,好在十五年後又重生了,重生在了一個叫楚芊芊的女子身上。
這女子的身世非常坎坷,與前世的她一樣,都生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俗稱純陰之女。可純陰之女在民間並不受歡迎,一般家族出了這種女子都是要送往廟堂撫養或者狠心丟棄的。她的父母兄長沒有信那坊間傳言,寵溺著將她養大。這女子卻沒這麽幸運了。
九歲便被父親趕出楚家,十四歲才給接回來。
可紅顏薄命,這女子沒享多少福便過世了。
隨後,她來了。
後面又陸陸續續發現了一些事,不過不管怎樣,總算有驚無險地與丈夫和兒子相認了。
雖然歐陽家的滅門無可挽回,但殘害了歐陽家的罪魁禍首一個已經死在了喀什慶,一個死在冷宮,她實在沒什麽好報復的了。
她要做的,就是與那個為她放棄帝王之位並苦等了她那麽多年的男人琴瑟和鳴、白頭偕老,與他們的孩子共享天倫、幸福安好。
這麽想著,楚芊芊的臉上泛起些微的紅暈來:“四郎幾時回來?”
青瑤就道:“大雪封山,來了不少借宿的旅客,四爺說,招待完他們便回,讓夫人與舅老爺他們先吃。”
“二少爺呢?”楚芊芊又問。
青瑤笑道:“二少爺跟著四爺去了溫泉別墅,自然要跟四爺一起回了,夫人快別擔心了,四爺也不是頭一回帶二少爺出門!”
楚芊芊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什麽都好,就是單獨帶寶寶出門這一點,她非常不喜歡!
寶寶還這麽小,凍到了怎麽辦?餓了怎麽辦?尿褲子了怎麽辦?他是去做生意,又不是專門陪孩子遊玩的,萬一一不留神,讓寶寶跑不見了怎麽辦?
念頭閃過,楚芊芊覺得自己的心都揪起來了,忙收拾了幾樣點心和一套棉衣、一件鬥篷並一個裝了熱羊乳的水囊,遞給青瑤道:“去找大少爺,讓他把二少爺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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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瑤的眸子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幽暗,耐住性子道了句“遵命”,便蹙眉,擰著包袱去了。
楚芊芊沒了用晚膳的心情,但親家老爺那邊派人催了三次,她推辭不過,只得換了一身行頭後,去往翡翠閣用膳。
舅老爺,也就是她曾經的大哥歐陽玨。歐陽家被滅門那晚,他僥幸火遁,逃去了漠北。在漠北隱姓埋名十五年,一直靠著教授武藝為生,後面因對漠北小郡王有救命之恩而成了王府的座上賓,據說,還與小郡王拜了把子。
後面,為報滅門之仇,他帶著幾名兄弟潛回大周,想要摘了明宗陛下的腦袋,奈何臨近京城時突逢大雪封山,他們被迫借宿在了楚家的莊子。
他與她便是在那裡認識的。
但那時,他並未認出她是重生後的歐陽傾。
他護送她與丫鬟上山采藥,回來時莊子裡不知怎的起了大火,燒死了他兩個兄弟,另有一個兄弟進山找他們,卻不小心摔死了,最後只剩小郡王僥幸活了下來。
現在大周與漠北簽訂了條約,小郡王已經被送回漠北了。
而他在對抗明宗陛下的運動中,與漠北皇室裡應外合,又在事後主動促成了雙方和談,頗受現任皇帝的垂青,封了威武將軍。
這次,他是專程攜妻子來山莊過年的。
思量間,楚芊芊抵達了翡翠閣。
丫鬟恭恭敬敬地行了福禮:“夫人。”
打了簾子讓楚芊芊進去了。
一進門,便立時有一名小丫鬟笑眯眯地迎上來,“夫人來啦?舅老爺與舅夫人等許久了呢!”
說著,解下楚芊芊那沾了幾片雪花的氅衣,掛在了暖爐邊的衣架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