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警局時,葉淮琰看見木木弓著腰,塌著背,萬分頹廢地坐在會客室裡。她不斷用拳頭捶打自己的腦袋,眼眶已熬得通紅,卻掉不出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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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人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時候,她心裡的悲傷和憤怒只會聚集成破壞力更大的熔岩,在頭腦裡爆炸。如果得不到適時的宣泄,她過不了這一關。
葉淮琰連忙操控輪椅走上前,把女友抱住。然而以往總會主動摟住他脖頸,把臉頰埋在他頸窩裡汲取溫暖和力量的女友,這次卻像石頭一樣僵硬。
她渾身都是冰冷的,嘴裡不斷呢喃:“是我害死了雅雯。如果我能早點發現那個U盤就好了,我辜負了她。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這些話,一字字一句句都沾染著負罪和愧疚。如果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負罪感會把她壓垮。
葉淮琰加大力道覆住女友僵直的脊背,讓她更為緊密地貼合在自己懷裡。他把源源不斷的體溫渡給女友,並用溫柔的聲音告訴她:“不,這不是你的錯。”
心疼的感覺讓他臉色發白,與此同時,他眼裡還暗藏著一絲怒火。為什麽趙雅雯要把如此沉重的一個責任交給木木去完成?能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木木本不用遭受這些。她活得太累太累了。
葉淮琰撥開女友亂糟糟的頭髮,極為珍惜地吻了吻她蒼白的臉頰。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女友,於是開車把她帶到一家拳館,找了一個陪練師傅,指著擂台柔聲說道:“看見那個沙包了嗎?把它想象成黃志毅,上去打他。”
因為這句話,渾渾噩噩的文佳木忽然蘇醒了。她仰頭看向掛在擂台正中央的沙包,盈滿淚珠的眼眸頃刻間變得無比凶狠,然後便戴上拳擊手套,翻過圍繩,狠狠打了幾拳。
粗喘了一會兒之後,她的拳速變得更快了,力道也更大,除了捶打,她連腳都用上了。
每一次拳打腳踢都會伴隨著憤怒的嘶吼。此刻的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復仇的母獅。
文佳木就那麽不知疲倦的,無休無止地宣泄著。見她表情還是那麽憤怒,葉淮琰衝陪練師傅擺擺手。
陪練師傅心領神會,帶著護具擋板走上擂台,激勵道:“來,往我這兒打。不用管招式,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活人似乎更能激起文佳木對於黃志毅的憤怒。於是她很快就改變目標,朝陪練師傅衝去。她一拳拳,一腳腳,拚了命地攻擊著。
饒是極有經驗的陪練師傅,到了後面都有些吃不消。來拳館發泄怒氣的客戶他見得多了,像文佳木這種不要命的人卻很少。這是怎麽了?家破人亡了?
過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文佳木才精疲力盡地跪倒在擂台上。熱騰騰的汗珠打濕了她的頭髮,浸透了她的衣服,讓她蒼白的皮膚泛出紅暈。她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陪練師傅站在她身邊,氣喘籲籲地說道:“姑娘,以後誰當你男朋友,誰倒霉啊。”
“我對我男朋友才不會這樣!”雙手撐著地面直喘氣的文佳木立刻反駁一句,然後看向坐在一旁等了很久的葉先生。
葉淮琰笑著說道:“她對我很溫柔的。”
“行,你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行。”陪練師傅被這兩個人逗笑了,於是文佳木也呼哧呼哧地低笑起來。怒氣徹底從心裡排遣出去之後,她意識到生活還要繼續,自己身邊還有很多人需要珍惜。
聽見女友的笑聲,葉淮琰緊張的表情才緩緩從臉上消退。然而誰也沒發現,他正用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按揉著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
如果他還能行走,那麽此刻站在擂台上陪女友練拳的人就是自己。逗她笑,陪她鬧,化解她的怒氣,放縱她的任性,幫她承擔哀傷的人,也是自己。
可是沒有如果。他已經是一個廢人,他注定有很多事不能與女友一起做。
葉淮琰衝木木招招手,讓她下來,然後抱住了她汗濕的身體。垂眸親吻女友之際,他的眼眸黯淡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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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天晚上,葉淮琰做了一個漫長而又古怪的夢。
在夢裡,他是一個健全的人,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公司大堂裡。木木或是與他擦肩而過,或是低著頭擠進他所在的電梯,或是躲在人群後面偷偷凝望自己。
現實中那般相愛的他們,在夢裡不過是陌生人。
葉淮琰對這個夢產生了抵觸和恐懼。如果沒有木木,他無法想象那是怎樣一種生活。荒漠裡沒有雨滴,冰原中沒有火苗,星球上沒有空氣,孤寂和窒息是他唯一的感受。
當他掙扎著想要離開這個噩夢時,鷹之巢坍塌了,他跟隨葉繁跳了下去,但與他僅僅只是陌生人的木木也跳了下來。她抱緊他,捂著他的雙眼說:“別怕我在。”
墜落的失重感陡然襲來,不等冰冷的湖水將他們吞沒,木木手腕上的串珠竟發出白光,將他們吸納進去,畫面忽然間變成了葉氏地產的天台。
木木拉著他的手,半掛在水泥欄杆上。她的眼淚直直地落在他臉上,帶來苦澀的滋味。然後他們又一起掉了下去。
木木依舊捂著他的眼,柔聲低語:“別怕,我在。”
白光閃過,這一次,他們坐在一輛即將爆炸的車裡。木木緊緊摟著他,幫他驅逐一切恐懼,熱切地回應他的吻,又捂著他的眼,私語道:“別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