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著實腹中正空,苦於氣氛不好開口,肚子一串咕咕替她發聲。
公子吭唧笑了,“餓?”
“嗯。”
“房裡有甜糕,我給你拿。”
他似乎又清瘦些,白身子在黑暗中細長一條。鳳兒抱膝琢磨,是不是該去問問方晉,有無滋補藥膳配方給他做來補補。
方晉……方晉!
她媽呀一聲,嚇公子一跳。
“怎麽了?”
“咱們好好回來了!叔叔呢?陛下那模樣好像隨時都要不好,若到時恰巧他侍疾,會不會……”
“不會”,公子斬釘截鐵,“他答應過我,一定平安回來見你。曹大監是善心人,當年出手相助留他一命,如今也會一樣。”
曹大監對方晉有恩,今日才由公子告訴鳳兒。
“你先墊補一口,隨後咱們收拾一下去九玄堂看看,說不定他已回來了。”
記掛方晉安危,甜糕食之無味,鳳兒不時問公子,“曹大監真會護著叔叔嗎?他當真能全身而退?”
勸說意義不大,眼見為實,等他們踏入九玄堂,見方晉正端著藥碗吹熱氣,鳳兒這才敢把心放回肚子。
方晉略顯意外,“你倆同時來我這,稀罕了。”
“孩子惦記你,過來瞧瞧。嘶……你這碗裡什麽東西,聞著如此苦臭?”
碗中液體泛著墨綠,氣味甚是難聞。公子扇扇鼻口,自荷包摸出兩枚麥芽糖球給他。
隨手一掏就有糖,想起曹大監說他曾嗜甜,想來至今未改,鳳兒默默記下了。
方晉臉色鮮有蠟黃,頭頂虛汗,將碗中臭湯一飲而盡後忙丟枚糖入口,慢悠悠道:“別看這東西難聞又難喝,安神功效一絕,這些年來我每每出宮後能安枕,全靠它了。不過想必用不了幾日,我便不需要這玩意兒。”
無需明言,鳳兒也知他話暗意,暄帝大去之期近在眼前。
“夫人那頭怎樣?估摸她不能安睡,可否需要我也弄碗這個給她?”
方晉惦記,公子搖頭。
“她閉門不出,連我也不見,不過錦哥兒剛說,潤娘送過去的晚飯她用了一點。”
“能吃就好,我看她氣色甚是不佳,問她也不直說,你多留心點,別讓她把小毛病拖成大恙。”
公子正要追問,錦哥兒匆匆跑進來,神情焦急慌亂,說夫人昏倒在暖閣,請方晉速速去看。
原是錦哥兒放心不下,守在夫人門口,忽聽裡面咣當一聲,以為她想不開了,遂踹門而入,見她昏倒在暖閣。
情況緊急,錦哥兒忘記關暖閣門。裡面的蝴蝶爭先恐後飛出來,圍在夫人牀邊扇著色彩斑斕的翅膀,構成一幅極美的畫,然無人有心賞看。
方晉搭脈時表情忽晴忽黯,惹公子焦灼。
“怎麽樣?”
方晉抿抿唇須,先點頭,又搖頭,“神思過慮,五內鬱結,小事,小事,只是……”
“只是什麽?”潤娘也萬分急迫。
“你們跟我出來一下,錦兒鳳兒留下照顧。”
什麽事神神秘秘要躲著他倆?
鳳兒不解,錦哥兒也一樣,兩人相視片晌回歸鎮定,老老實實守著夫人,想她若真有何不妥,他們也會說的。
在潤娘房裡,方晉道出未敢直言的話,公子和潤娘皆不相信自己耳朵。
“老方別逗我,這不可能!”
潤娘眼瞪溜圓,公子整個人傻了。
“夫人確是懷孕了,雖然月份太小,脈象並不十分清晰,但千真萬確。”
方晉也懷疑過是不是自己搭錯脈,可這點把握他還是有。
公子仍無話,潤娘無措拿手卷發梢,嘴裡結巴著:“這、這、這也太離譜啦?!這麽多年碧嵐深居簡出,除了冰坨子和錦哥兒,恐怕她連男子衣袖都未碰一下,怎會有孕?誰搞的,難不成她養的蝴蝶裡有雄的成精了?”
孩兒他爹是誰方晉不在意,他只憂心以夫人的年歲和身板,這孩子留與不留,都將對她造成極大損傷。
“眼下要緊的不是琢磨孩子爹是誰,而是你們研究一下要不要告知她,告知又怎麽說。”
公子終於開腔,“自然要告知,至於她願不願意留下孩子,願不願意告訴我們是誰和她珠胎暗結,那是她的事。”
說罷他眼睛轉向潤娘,方晉也跟著看過去。
潤娘瞧瞧他倆,苦苦笑道:“反正這世上不知自己爹是誰的娃娃多了去嘛,如生下來,權當再養一個鳳乖。”
門咚咚響,錦哥兒在外說夫人醒了。三人忙過去瞧,可到牀前又全變啞巴,最後是潤娘狠狠捅了方晉一指頭,他才為難講出實情,把一旁鳳兒和錦哥兒嚇得不輕。
夫人自己也大為震驚,緊接著轉驚為尷尬,極其難為情著求方晉開墮胎方子。
公子登時火大,“你不要命了!”
夫人解釋道:“若生,那才是要我命。傲冰覺得姐姐這副身子骨能扛住生育之苦麽?即便有命生下來,我也沒臉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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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娘忙懟她:“怎就沒臉?鳳乖就是我自己生自己養,你瞧瞧我們娘倆兒現在,哪個沒臉了!”
鳳兒緊忙跟著點頭,旁的她也不好說,衝錦哥兒眨巴下眼睛,他心領神會打圓場。
“諸位請聽錦兒一句!夫人現下心緒不寧,怕不適宜做決斷,且給她些時間考慮再議也不遲。何況孩子是她的,身子是她的,她也非無知女子,自會有明智選擇。錦兒只知夫人康健重要,不論怎樣都會照顧好她身體。”
看看夫人憔悴面容,公子歎氣道:“碧嵐,弟弟信你是個理智之人,好好考慮,好自為之。”
當夜歡喜廳喧鬧依舊,這群人心裡無一安生,各有各的忐忑,不安的來源亦各有不同。
整整三天,夫人沒踏出房門一步,誰也沒再提她有孕之事。鳳兒想當然地認為,她已經決定留下這來歷不明的孩子,於是她破天荒起個大早,跟錦哥兒去早集尋有益孕婦的吃食。
逛到一半,鍾樓處傳來沉重嗡鳴,連響九下。鍾聲一止,周圍百姓紛紛下跪朝皇宮方向磕頭,更有甚者開始誇張地哭,嚎喪似的。
錦哥兒拉著鳳兒也跪下,她不明所以便問怎麽回事。
“這是喪鍾,國君賓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