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暮湘白天就按部就班地去鎮子上的學校上課，晚上一放學就趕回來，細細照料厲寒。
自始至終，在他面前，她一直帶着口罩。
起初，厲寒產生過懷疑，但她做了僞裝，刻意把自己的聲音變了。
他漸漸也便放鬆了警惕，只當她身上很多和暮湘的相似點，只是巧合罷了。
他身體素質不差，暮湘又懂醫護知識，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他的恢復速度很快。
三天之後，已經能自己坐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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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七天，居然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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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再也沒出現陷入昏睡超過二十四小時的情況。
這天，厲寒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擡眼往窗外一瞧，光線很暗，他下意識地便以爲已經是晚上。
幾乎沒有過多思考，他伸手就往牀邊摸了摸。
一般天黑以後，暮湘就會回來，第一時間趕到牀邊照顧他。
可是，今天，一反常態的，牀邊空蕩蕩的，那照顧他的女孩子，沒在。
厲寒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自己起身，下了牀。
下到一樓，老奶奶擡頭看到他，喜的嘴都合不攏，“哎呀，孫兒，你咋自己下來了？”
厲寒扯起脣角，衝她笑了笑，“奶奶，那姑娘今天怎麼沒回來？！”
“害！你這孩子，怎麼腦袋傷勢快好了，人反而糊塗起來了，現在還不到她下班的時間呢！”
“可外面，天都黑了!”
“天色暗，不是因爲入了夜，是馬上要下暴雨了！咱們這裏依山傍海，常年溼氣很重，尤其現在這個時節，時不時會下大雨！”說到這裏，老奶奶想起了什麼似的，粗糙的手往大腿上一拍，“壞了，那小姑娘沒帶雨具！”
說完，她焦急地往門口走，“我去叫爺爺，讓他給那姑娘送個雨披去！”
厲寒抿了抿脣，喊住了她，“奶奶！我去吧！下雨天路滑，容易摔倒！爺爺歲數這麼大了，摔一下可不得了！”
“不用不用！你身體纔剛恢復了一些，萬一再出點啥事可咋整？！爺爺身子骨壯實着呢，他沒事，就叫他去！”
“別！”說話的工夫，厲寒已經走到門口，他一把拉住了奶奶的胳膊，“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而且，我恢復這麼快，那姑娘功勞很大，怎麼說，我也該好好謝謝她，這雨披還是我去送！再說了，我年輕，肯定比爺爺腳程快！我趕得緊點兒，說不定，雨落下來之前，能趕到！”
老奶奶琢磨了一瞬，有些擔憂地看着他，“你真的能行？！”
“沒問題！”
披着一件軍綠色雨衣，又拿了一件，厲寒大步朝學校的方向走。
他沒來過，只是剛纔出發前，聽老爺爺說了一遍學校大概的位置。
剛到鎮子上，豆大的雨滴便吧嗒吧嗒開始往下掉。
厲寒一向判斷力出衆，按照爺爺的描述，精準地便找到了所謂的“學校”。
破敗的建築裏，連老師都沒有幾個，自然也不可能有安保人員，他暢通無阻地進了門。
先是在一樓逡巡了一圈，幾個屋子裏都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他又沿着樓梯，往二樓爬。
剛過拐角，就聽到不遠處有歌聲傳來。
大部分是孩子們稚氣未脫的嗓音，但在稚嫩之中，還夾雜了一抹清甜。
那聲音……
厲寒眼神一暗，加快了邁臺階的速度。
歌聲是從二樓靠近樓梯的第一間教室裏傳出來的。
他站在窗戶外，透過破碎的玻璃，探頭朝裏看了看。
屋子裏，一羣孩子正圍着一個年輕的姑娘坐在講臺周圍。
姑娘背對着他，懷裏抱着一架手風琴，正邊彈，邊教孩子們唱歌。
講臺下十幾張破破爛爛的木桌椅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臉盆，茶缸、瓷碗，所有的容器裏，水都快要滿溢出來。
他順勢往上看了看，屋頂上，被茅草蓋着的地方，都在不斷地往下滴水。
一曲唱完，坐在中間的姑娘柔聲問道，“跟老師一起唱歌，好不好？”
“好！”孩子們整齊地答道。
“你們喜歡，老師就再教你們幾首！唱着歌，就不覺得冷，也不會害怕了！”
“嗯！”孩子們齊刷刷地應了。
手風琴悠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厲寒的心也隨着那琴聲高低起伏無法平靜。
看背影，他確定，這就是一直照顧他的那個人。
但，她的聲音，卻跟平常在自己面前時，很不一樣。
而且，她居然連聲線也跟暮湘那麼像？！
腦中有根弦飛速地繃緊，一個之前有過，又被他否定了的想法，再次出現在腦海中。
他眯起眼睛，朝坐在人羣中間的姑娘看了看，然後不動聲色地抱起胳膊，朝牆上一倚，默默地等她轉身。
隨着時間變晚，外面的天色越來越黑，雨勢也越來越大了。
又唱了三首歌之後，那姑娘將手風琴從身上取下，放在了講臺上，然後憂心地朝外看了看，“怎麼辦？雨好像更大了？！”
不知哪個孩子說了一句，“老師，沒關係，雨一直不停，我們今晚就住在這兒，不走了！”
“那怎麼能行，你家裏人會擔心的！”
“沒得事！我不回去，他們就知道是因爲雨太大，我住在學校了！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
“對啊！沒關係！我們也住下！”其他孩子們也連聲響應。
暮湘很糾結，她咬着下脣，爲難地說，“可是，你們這麼多人，我怕王校長一個人顧不過來！”
“老師，那你呢？你不留下嗎？！”
“我……我家裏還有人需要照顧，我不能拋下他不管！”
“啊？你家人生病了，身體很虛弱嗎？”
“也不是，他恢復的很好，現在身體基本沒什麼問題了！”
“那你還擔心什麼嘛？！”
“就是，就是，雨這麼大，天又這麼黑，你一個人走，很危險的！”
“對！留下跟我們一起吧！我們喜歡你！”
不少孩子都開口挽留她，暮湘越發猶豫了，她轉了臉，朝走廊這邊的門外看了看，顧自說道，“見不到他，我不放心！”
轉身的這一下，躲在窗戶後面的厲寒，終於看到了她的臉。
狹長的鳳眼一沉，轉瞬間，他的嘴角便彎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