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目中,他已經是那種自認禦駕親征便可天下無敵的自大狂了。
“若是打不過,孤會讓沈修竹帶著你,遠走高飛。”他溫柔地貼近她,低沉的聲音摩挲她的耳骨,“王后以為如何?”
“不如何。我只和陛下在一起,哪都不去。”梅雪衣完全不上當。
他胸腔微震,悶笑著抬起一只手,抓住她的烏發,把她的頭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微側著頭,用金簽挑開窗邊的簾幔,就那麽一直盯著沈修竹騎行在鑾車前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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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竹雖然後背沒有長眼睛,卻也被那陰惻惻的目光弄得如芒在背。
*
梅雪衣以為行軍會十分辛苦。
事實上,衛今朝的輦車寬敞舒適,即便在坑窪的路面行駛,也感覺不到太大的震動。
日常飲食與宮中幾乎沒有區別,入夜時,半人高的大木桶盛好熱水送入車中供她沐浴,水面還飄著花瓣以及放置在木漂盤上的葡萄美酒。
梅雪衣總覺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實了。
這真的是出征嗎?恐怕是送死吧?
浴畢,兩名宮女小心地將她從木桶中扶出來,擦乾水珠,換上純白的鮫紗中衣,送到金絲軟榻上。
簾帳合攏,幾名大力士運走木桶,衛今朝也回來了。
每一日,他都要親自為她絞乾頭髮。
“陛下太辛苦了。”泡得暖暖軟軟的她,有氣無力地倚在他堅硬瘦削的胸膛上,“在外面奔忙整整一日,還要惦記著趕回來為我擦頭髮。”
他漫不經心地說:“旁人弄掉你一根頭髮,我會摁不住殺心。”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這就是暴君本色。
“今日我不在,沈修竹還是沒來找你?”放下絞發的白帕巾之後,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梅雪衣知道他的疑心病是好不了了,歎息一聲,把臉蛋埋進了他的懷裡:“沒有。我連他的聲音都不曾聽見過。”
他的表情居然有幾分遺憾。
經歷紫竹林回門一事,他依舊鍥而不舍地想要聽到她和沈修竹說些什麽。
“殺了梅喬喬,他的身邊再無任何女人了。”沙啞的嗓音頗有一點陰森。
梅雪衣嗔道:“有了陛下,我的眼中再無任何男人了。”
他垂下一雙幽深的黑眸,盯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緩緩揚起唇角:“自當如此。”
梅雪衣:“……”
算了,沒有必要琢磨一個病人的想法。要是把他琢磨透了,自己豈不是也要病?
她懶洋洋地把身體徹底依偎在他懷裡。他環著她,側身睡去。
最讓她覺得稀奇的事情是,上路已有月余,他卻一次都沒有碰過她。
她非常有理由懷疑,第一日開葷之後,他不加節製地寵了她足足四回,過頭傷身了。
所以何必呢?
*
這一日,梅雪衣感覺到車輪好像碾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她挑開窗邊的金絲簾,發現外面是一座巍峨滄桑的要塞。身著玄甲的衛軍在城牆上下忙碌,一車又一車的物資向前運輸,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有風吹來時,她發現空氣裡有硝煙和血火的味道。
她挑挑眉,定睛細看。
這下看出了端倪。一兩日之前,要塞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一些血漬沒有徹底衝刷乾淨,仍殘留在路旁的引水渠中。滄桑巨石砌成的高牆上,也能找到濺射的血滴串。
梅雪衣叫住窗外一名玄甲小將。
“這是何處?”
小將急急垂眸回稟:“回王后娘娘,已深入金陵北境七十裡,此地名為嘉武關,是金陵北部最大的重鎮,已被順利拿下。”
梅雪衣:“……”
實不相瞞,她以為此刻還沒出衛國國境。
已深入金陵七十裡,意味著衛國軍隊已經攻破金陵好幾道防線了。她在車中,卻是一片歲月靜好。
還真是來打仗的啊?
她正要放下簾帳,忽見一道身影匆匆騎馬過來。
窗邊的小將急忙後退行禮:“沈副將。”
沈修竹。
梅雪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來到窗下。
沈修竹這個人心思簡單,從一開始,梅雪衣就能把他輕易看透。
譬如此刻,他把濃濃的悔恨壓進了眼底,眸中裝盛的是一目了然的憂心。
“王后娘娘,”他垂頭道,“金陵二十萬大軍已在前方平原集結,這一戰凶險,末將認為,王后娘娘後撤為宜。”
梅雪衣懶懶道:“行軍打仗的事我不懂,你該去找陛下說。”
他把頭垂得更低。
半晌,低低飄出一句:“王后娘娘請放心,末將誓死護你周全。”
說罷,他一踢馬刺,急馳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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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衣泡澡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兩名宮女悄悄撤了下去,她都沒有發現。
一雙手在熱水中浸了浸,從身後緩緩撫上她的肩。
男人的手。
她驀地回神時,那雙手已滑至她的頸。
動作非常溫柔。
她泡得渾身綿懶,倚著桶壁。若他就這麽溫柔地掐死她,恐怕她的掙扎連水花都激不起來。
“陛下……”她嗔道,“輕點。”
他收回手,低低啞笑一聲,在白布巾上擦幹了手,取過一卷線裝書,道:“王后,聽聽第二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