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枝眼眸微紅,向天子拜了拜:“皇上所言,臣女一定謹記於心,不敢忘卻。”
景明帝頷首,像是終於滿意了,他又在翠濃宮裡坐了坐,起身離去,等恭送了聖駕,容妃才大松一口氣,輕輕拍著心口,對黎枝枝道:“你的膽子也太大了,方才嚇死我了,萬一皇上當時真的降罪,你怎麽辦?”
黎枝枝笑了笑,道:“自古忠孝難以兩全,臣女聽從父母,是盡了孝道,向皇上坦誠,是忠君之舉,倘若皇上真的降罪,臣女便心甘情願受罰,無怨無悔。”
話雖如此,她今天敢直接向景明帝陳情,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一來,景明帝表面看似冷漠嚴肅,但是內裡卻十分寬容隨和,看他平日裡待容妃便知道了,還有上一次,黎枝枝對他說起老家曾吃過的炊餅,沒多久,宮裡竟真的派人送來了,還特意讓太監問黎枝枝好不好吃,這足以證明景明帝是一個心思很細的人,甚至是有些溫和的。
二來,就如黎枝枝方才和容妃說過的,她只是聽從父母的意思行事,這是孝道,黎枝枝本身沒什麽錯處,如今她選擇袒露實情,這是忠君,所以無論如何,景明帝應該都不會過分責備她。
只是說歸說,黎枝枝心中依然免不了忐忑,好在,事如人願,這一關算是徹底過去了,至於黎府會不會因此受到責難,黎枝枝並不太關心。
然而景明帝並沒有輕輕放過黎岑,說來也是巧了,戶部尚書年事已高,欲乞骸骨還鄉,尚書一職空缺出來,自然要提拔新的人選,吏部遞了折子上來,提議讓戶部右侍郎黎岑擔任尚書,理由是他在戶部已有許多年了,對於戶部的一應事務都很熟悉,兼之其人xin格穩重,頗有才乾,必然能勝任戶部尚書一職。
這倒也符合一貫的規矩,六部各司其職,事務繁冗雜多,若是從別處調一個官過來,恐怕一時半會兒還摸不到門道,這眼看都七八月了,再過一陣子就是年底,到時候戶部的事情更是重中之重,不可輕忽馬虎,所以從戶部遴選一位官員頂上,是最為穩妥的辦法,再說黎岑在戶部右侍郎這個位置窩了許多年,雖然無功,卻也無過,哪怕是九轉金丹,如今也該輪到他升官了。
古語說人要倒霉,喝涼水都塞牙縫,如果放在往日,經吏部細細商議後的升遷人選,若無大問題,都會拿到禦筆朱批,收拾收拾,就能歡歡喜喜走馬上任了。
可偏偏景明帝今日聽了黎枝枝的事跡,對黎岑正看不順眼,他拿著那折子看了許久,久到吏部尚書都疑心自己是不是犯了什麽大錯,心中不安時,便聽天子冷聲道:“黎岑此人心術不正,貪圖虛榮,倘若令他做戶部尚書,將來必然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如此惡劣人品,怎堪配為天下萬民管理國庫?”
說罷,便拿著朱筆在奏折上劃去了黎岑的名字,此人為了名聲面子,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願意認下,妄圖瞞天過海,景明帝愈發覺得這樣的人不配為官,遂一不做二不休,當即下了聖旨,歷數黎岑幾則罪狀,言其欺君罔上,當場直接把他的官撤了。
吏部尚書捧著天子禦筆親批的奏折,目瞪口呆,他都有些同情黎侍郎了,官沒升成就算了,反倒還一薅到底,連個原職都沒保住。
不過這種事也算不得什麽,憑天子喜怒,被貶官的人多了去了,有人一天之內貶了又升,升了又貶,來回折騰,還有更慘的,一貶再貶的,只能說,這位黎侍郎著實是倒了大霉了。
卻說黎岑本是滿心盼望著等升官,卻沒成想最後等到了撤官的聖旨,兩條腿都軟了,險些一頭栽倒在地,旁邊的同僚連忙摻住他,叫道:“黎侍郎,聖旨還沒唱完呢,您且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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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朱衣太監捧著聖旨,把黎岑的罪狀一一念了出來,景明帝斥責他枉為人父,不教子女,又罵他欺上瞞下,心思不正,此等庸才,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何以論及家國天下?
聖旨最後又說,其女黎枝枝聰穎敏慧,朕與長公主心中甚是喜愛,既然你看不上,就讓她離開黎家,入皇室玉牒,從此往後,她與黎家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了。
這道聖旨是當著整個戶部的官員們念出來的,黎岑這一輩子,都沒丟過這樣的臉,眾目睽睽之下,他還要領旨謝恩,神情木然地聽著同僚們喁喁私語,議論他的事情。
他只覺得面若針刺,如芒在背,一雙眼睛通紅得嚇人,兩手緊緊抓著那明黃絲絹,恨不得當場一頭撞死戶部的門廊上,也好過受這奇恥大辱!
……
聖旨傳到公主府的時候,黎枝枝正在和蕭如樂玩升官圖,長公主從她口中得知了今天宮裡發生的事情,不免心有余悸,嗔怪著教訓道:“你這孩子,怎麽這樣冒冒失失?這麽大的事情,該和我商量一番才是,萬一真的惹惱了皇上呢?”
黎枝枝扔下骰子,笑眯眯道:“您說的是,都是我的錯,不過那會兒的時機恰好,我便順勢向皇上坦白了,當時也沒想別的,只擔心會牽連到您。”
“哎,”長公主拉著她的手,看了半晌,語氣憐惜地道:“也是一件好事,有這一道聖旨,從此往後,你就脫離了黎府,真真正正是我的女兒了,再沒人敢指摘你,要你去孝敬什麽養父母了。”
她說著,面上露出欣慰的笑意,道:“說起來也是我小氣,心胸狹隘了,每回聽見他們說什麽養父母,我心裡都不大高興,我好好養著的女兒,如珠似寶,怎麽就非要認那一對夫婦做養父母呢?可見人心都是不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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