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的他想的很簡單,只要聖人收回成命,明年年初,他便自請外放,帶她離京。
揚州也好,蘇州也罷。
他的手掌伸到被褥裡,拍了拍她的腿,低聲道:“可還能起來。”
沈甄小臉微紅,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我頭有些疼,你去將案幾上那張名單拿過來。”
沈甄披了件衣裳,手執一盞油燈,行至案幾旁,看到了他說的名單。
“大人說的是這張?”
陸宴點頭,“打開看看吧,這是年末各國使臣來訪的名錄。”
沈甄打開,從右往左閱覽。
昭武九姓:康國、安國、曹國、米國、石國、何國、火尋國、史國、戊地國。
阿姆河南的吐火羅國、即噘達、帆延。
東邊的日本、高麗、新羅、百濟。
西邊的尼婆羅國,東北的契丹、奚、室韋。
北方的沙陀、薛延陀……
回鶻!
沈甄目光一閃,然而,回鶻的那位二皇子,並沒有攜家眷前來。
須臾,沈甄垂眸低聲道:“多謝大人。”
陸宴捏了捏她的手心,“知道你放心不下永和公主,我便差人去回鶻給你帶了點消息回來。”
沈甄同他對望。
有些討好地與他十指相扣。
男人的臉上顯了點笑意,直言:“回鶻二皇子待永和公主極好,說是獨寵也不為過,此番沒帶她來,想必是因為沈家。”
話音甫落,沈甄恍然大悟。
是啊。
永和公主為了兩國友好遠嫁回鶻和親,若她一回來,發現沈家覆滅,父親入獄,兄弟姐妹均不知所蹤,那該是何等的心碎……
沈甄眼眶微紅,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只要二姐姐過的好,那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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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抬手揉了揉她的發絲,以作安撫。
——
年關將至,各國使團接連抵京,成元帝到底是現了身。
元慶十七年,晉朝災禍不斷,但前來朝貢的人數卻是歷年來最多的一詞,想也知道,很多附屬國此番前來的目的並不單一。
鴻臚寺為了保全皇室臉面,皆將國宴上用的銀箸通通換成了金箸。
元旦那日,諸國在大明宮含元殿朝見。
陸宴作為朝中三品大臣,需在陪同帝側。
晚宴開始時,人還未走到殿內,絲竹之聲,便已充斥著整個皇宮內院。
雄偉威嚴的宮門猶如九重天門,迤邐打開,各國使節穿著華麗的服裝,手持琳琅滿目貢品站在大殿之外。
成元帝坐在超出,整個人形同枯槁,眼睛卻格外發亮。
“喧人進殿!”成元帝道。
話音一落,使臣相繼以中原之之禮折腰,齊呼“萬壽無疆。”
隨後各方一一獻禮,獅子、羚羊,琥珀香藥,良馬、豹子,寶裝玉、酒池瓶,方便拿便端著,不方便拿的均寫在了禮單上。
萬國來朝,敬他為天子,面對這樣的一幕,誰會毫不動容?
成元帝動容,太子也一樣的動容。
太子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皇位,頭皮都不由掀起一陣酥麻。
曾經他遙不及的,如今已是唾手可得。
殿中央華燈璀璨,亮如白晝,珍饈美饌,佳麗如雲。
聲樂啟奏,六十六名伶人繞柱蹁躚,舞行一半,又有鸝嗓念起了祝詞,輪流轉換。
陸宴隱隱不安,低聲對楊宗道:“聖人親衛的面孔怎麽如此生?”
楊宗道:“聖人自己的親衛為了護住龍氣,都留在道觀了。”
靖安長公主繼續道:“國宴之後,還有家宴,你想的話,放到家宴再說。”
“兒子知道。”
靖安長公主將杯盞端至嘴邊,輕聲道:“使臣進皇宮前,鴻臚寺的人可都搜過身了?”
陸宴搖頭,“說是搜過了,可鴻臚寺的主事,是許康林。”
許康林,許相的親弟弟。
就在這時,許後側頭道:“長公主的頭疾可是好些了?一連病了幾個月,本宮甚是憂心。”
成元帝看向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眯了眯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靖安,朕在觀內,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就同朕講,朕找太醫給你治。”
靖安長公主看著自己的兄長如今連話都說不連貫了,心頭不禁隱隱發顫,“老毛病了,勞陛下和娘娘費心了。”
成元帝皺眉,啞聲道:“老毛病就……”
這廂成元帝的話還未說完,殿內的縱橫交錯的幔帳忽然起了火,順著風,火勢瞬間蔓延開來……
許後捂著胸口驚呼,“還愣著作甚!”
有人喊:“大殿走水了!快拿水來!”
“再那些沙土。”
成元帝顫微微地起了身子,那六十六名伶人中的一個,忽然躍至桌上,以臂為弓,從胸口掏出幾支短箭。
朝成元帝的方向“咄咄”地射了過來。
許後嚇得跌坐在地,陸宴一把推開長公主,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一支,大喊了一聲,“護駕!”
可人的反應,到底是沒有箭快。
陸宴當在了成元帝身前。
幾支箭從耳邊穿過,幾支箭直朝他的胸口刺來……
片刻之後,一股血湧上了喉間,成了一股火辣的腥甜,他的身子漸漸傾斜,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多了點點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