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發佈時間: 2024-08-02 08:3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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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撿到的小鮫人】壞事做絕自有天收

夜晚的海面如同被墨浸染,一片無邊漆黑。天上無星無月,只有陣陣海浪拍打沙灘,帶來陣陣回響。

楚軍的補給戰船正安靜停靠在碼頭,准備天亮後起航。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兩個黑影悄無聲息靠近船尾,身影如同山貓一般,只來得及一晃眼,便已經消失不見。

這艘船的貨倉很大,兩人按照小玲子先前所言,很快便找到了儲藏淡水的木桶,躲一個成年男子綽綽有余。

“看這補給糧油的架勢,貝沙灣裡應該有不少人。”趙越道,“一切小心行事。”

周慕白點點頭,與他分頭躲進了水桶裡頭。東方朝陽漸漸升起,船夫收了鐵錨揚帆離岸,朝著被迷霧所籠罩的貝沙灣駛去。

船艙最下層沒有絲毫光亮,只有靠著直覺來計算時間。約莫過了七八個時辰,船只終於“匡當”一聲靠了岸,守衛當中有個領頭人,上前大聲詢問:“為何比約定之日遲了足足一天?”

“別提了,也不知在海裡撞到了什麼,險些沉下去。”船主跳下來,“幸好沒出事,也沒耽擱太久。”

“也不早了,明日再來卸貨吧,兄弟們也累了。”又有一人道。

外頭嘈雜聲逐漸平息下來,趙越與周慕白伺機出了船艙,四周已然悄無一人。只有盤根錯節的老樹在熊熊火把下,倒影出猙獰陰影。

“遠處燈火綿延,應該有不少宅子,規模快趕得上一座城鎮。”周慕白道,“崗哨瞭望塔一應俱全,看來已經成了氣候。”

“或許楚恆在想萬一戰敗,還能在此地有條後路。”趙越道,“碼頭至少有五十艘戰船,甚至還有三門火炮,再加上這周圍重重迷霧,若是當真開戰,也夠皇上頭疼一陣子。”

“皇上頭疼與否我管不著,不過既然來了,不送楚恆一份禮可說不過去。”周慕白笑笑,“走吧,先去找找看鮫人在何處,先前還當真沒見過。”

整座海島很大,時不時便會有軍隊巡邏經過,不過機關倒是沒多少。兩人都是闖蕩江湖的老手,很快便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一處波光粼粼的大水池。

饒是見過不少大場面,待到看清裡頭的狀況,兩人也有些被震住。就見在那水池四邊,趴著少說也有近百名少年,都在閉眼沉睡,頭發披散在赤赤果果肩頭,隨著水波輕輕晃動,再往下看,卻是一條銀藍色的魚尾。

“當真有鮫人?”周慕白倒吸一口冷氣。

“近在咫尺,想不信也難。”趙越道,“也不知楚恆是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能找到如此多的鮫人。”

“莫非是養了一公一母?”周慕白猜測。

“等等。”趙越微微皺眉。

“怎麼了?”周慕白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池中一個鮫人並未睡著,正在小幅度掙扎,像是極度不舒服。半晌之後,那條魚尾居然緩緩脫落,露出了兩條腿。

“這……”周慕白與趙越對視一眼,還未來得及說話,遠處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或許是看到了火把亮光,那個小鮫人也著急起來,匆匆拉過魚尾便想重新套回去,卻越著急越出亂子,費盡力氣也只拉攏一半,眼看著那伙官兵已經要走進,周慕白剛想著要找個什麼辦法,趙越卻已經縱身飛掠出去,將那小鮫人捂住嘴一把帶出水池,又穩穩落了回來。

周慕白心裡驚歎,好快的輕功。

小鮫人被嚇得不輕,拼命睜大眼睛看他。

趙越點了他的啞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鮫人乖乖點頭,用小手捂住嘴,蜷著動也不動一下。

官兵圍著水池檢查了一番,也沒注意到少了一個人,看都在老老實實睡覺,便帶隊去了別處。待到腳步聲遠去,趙越方才帶著那小鮫人,與周慕白一道暫時離開了水池邊。

島後是大片荒野,一看便知平日裡人跡罕至。趙越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替小鮫人圍在了身上,免得他著涼。那條魚尾已經脫了下來,正被周慕白拿在手中看:“也不知是何種材質,看上去像魚皮,卻比魚皮要輕韌許多。”

小鮫人偷偷活動了一下雙腿,趙越借著月光看,就見已經有些變形,於是語調更是放軟了幾分:“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我叫小六子,八歲了。”小鮫人聲音有些干啞,全然沒有一般孩童的奶聲奶氣,像是喉嚨受過傷。

“你也叫小柳子啊。”周慕白笑著摸摸他,“真巧,我們也認識一個小柳子。”

“你們是來救人的嗎?”小六子問。

趙越點頭:“你是哪裡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家在海螺島。”小六子道,“舅舅要帶我出海,後頭卻不見了,船上的都是壞人。”

“那其余人呢?都是和你一樣,被壞蛋抓到這裡來的嗎?”趙越又問。

“不知道。”小六子搖搖頭,“他們都不會說話。”

趙越眉頭緊鎖,先綁了孩童與少年全部藥啞,再捆住雙腿套上魚尾,靠著此等慘絕人寰的手段訓練出所謂鮫人,楚恆當真是死一萬次都不夠。

周慕白道:“或許葉谷主能治好。”

趙越點點頭,對小六子道:“除了那個水池,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也關著和你一樣的人?”

“有,在一個大寶塔旁邊。”小六子道,“還有好多好多。”

“喪盡天良。”周慕白咬牙。

“天亮之後,我再去一探究竟。”趙越道,“周兄都留下照顧他吧。”

周慕白點點頭,替小六子仔細檢查了一遍傷勢。腿骨有些變形,不過幸好年歲不大,以後應該能慢慢養回來。腳踝處的繩索有些眼熟,與當日海菜島沙灘上那幾具屍體如出一轍。

也是個命大的小東西啊。周慕白心裡歎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

大鯤城內,溫柳年瞅著葉瑾不在,抓緊時間對楚淵道:“西南王並沒有禿。”

楚淵表情僵了僵:“朕自然知道。”

“那就好。”溫大人明顯松了口氣。

“不枉吃了那麼多肘子。”楚淵笑著搖頭,“還知道找機會替他澄清。”

“微臣只是就事論事。”溫柳年很老實。

“罷了,不提他,說說趙大當家。”楚淵道,“何時才會回來?”

“或許就在這幾天,或許還要一陣子,說不准。”溫柳年有些沮喪,“早知如此,便先不將貝沙灣的事告訴他了。”現在可好,一出關就跑過去,面也沒見著。

楚淵搖頭:“臉都要皺在一起了。”

都一年多沒見著了。溫大人嘴一癟,分開時才剛剛成親。

楚淵看得直樂,剛打算叫廚房替他做些點心,四喜公公卻在外頭稟報,說是楚王爺來了。

“片刻也不得消停。”楚淵搖頭,“宣。”

楚恆進到書房,沒料到溫柳年也在,心裡不由暗道晦氣——對於這個揣著明白裝糊塗,說話夾槍帶棒,演戲又極為逼真的朝中紅人,他是當真惹不起也躲不起,怎的到哪裡都能見著。

“參見王爺。”溫柳年禮數很是周全。

“王爺此番匆匆前來,可是為了前線戰事?”楚淵問。

“正是。”楚恆道,“如今聖駕親臨,我大楚將士正是士氣高昂,若能趁機一鼓作氣發動攻勢,定能將叛賊一舉剿滅。”

“溫愛卿怎麼看?”楚淵扭頭問。

“若能一鼓作氣,自然是好的。”溫柳年道,“但如今段白月占據城池閉門不出,又有滿城百姓做人質,即便世子親自率軍亦是久攻不下,只怕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也不簡單。”

“先前楚國大軍未到,僅靠東海駐軍,自然無法強攻。”楚恆道,“但今時不同往昔,有皇上坐陣軍中,再加上影衛軍,想要破開城門也不難。”

“朕的影衛軍?”楚淵嘴角一揚。這支軍隊乃是沈千楓親自教出來的先鋒隊,個個都是武功高強,輕功更是出神入化,曾立下過不少赫赫戰功。

“只要能伺機攻入城中打開城門,我大楚兵士便能一舉湧入。”楚恆道,“雙方兵力懸殊,到那時段白月便是插翅也難飛。”

“聽上去倒是可行。”楚淵道,“不過這支影衛個個都是軍中翹楚,朕要他們此行萬無一失。”

“是。”楚恆點頭,“若是皇上首肯,後續計劃自當縝密周全,方可實施。”

待到楚恆走後,楚淵道:“看樣子是想盡快開戰。”

“虧心事做多了,自然不敢讓皇上多待。”溫柳年道,“否則若是行跡敗露,估摸著每一項都是砍頭的罪。”

“愛卿猜猜看,他下一步會如何?”楚淵道。

“自然是去找西南王。”溫柳年一刻猶豫也無——不用想都知道,還用猜。

楚淵笑笑,自顧自倒了一盞茶:“那便等段白月的消息吧。”

而在西南王營帳中,燒火的老李最近有些緊張,因為不知怎的,總覺得時不時就會撞到王上的視線,叫人心裡頭直發毛。

也沒做錯什麼事啊……老李費神想了一大圈,也沒找到一個理由來解釋。

段白月盯著他的腦袋看了半天,轉身一言不發離開。

老李撓撓自己的光頭,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王上。”段念進到大帳,“有客求見。”

“誰?”段白月問。

“未曾報上姓名。”段念呈上一封書信,“只有這個。”

段白月拆開看了一眼,然後笑笑:“叫進來吧,還當真是貴客。”

先前以為至少也要拖個月余,現在看來,對方倒是比自己想得更加心急,居然這麼快就主動找上門。

小罐子咕嘟咕嘟煮出香氣,溫柳年路過廚房,伸長脖子往裡看。

“這個大人不能喝。”葉瑾一口回絕。

“為何?”溫流年繼續看。

“讀書人不能喝。”葉瑾道。

溫柳年納悶:“這還能分?”

“自然。”葉瑾壓著蓋子不給打開。

溫柳年只好戀戀不捨離開,還是略想喝。

“大人。”暗衛迎面過來打招呼,“又去廚房了啊。”

“只是湊巧路過。”溫柳年道,“葉谷主似乎在燉湯。”

“是啊,豬腰山藥燉枸杞。”暗衛道,“給沈盟主的。”

溫柳年頓悟,怪不得不讓自己喝。

的確是有些滋補過頭。

“什麼東西,這麼香。”楚淵路過廚房時也聞到。

葉瑾有點想炸毛,平日裡都待在書房不出來,怎麼自己一煮湯就來了一個又一個。

“你也不能喝!”葉瑾不耐煩。

“為何?”楚淵問。

“因為你還沒成親。”萬一滋補到□□焚身怎麼辦,豈不是白白讓段那個誰占便宜!葉瑾敲敲瓦罐蓋,“等會給你煮點綠豆,吃完瀉火。”寡欲一些最好。

楚淵:“……”

葉瑾小心翼翼端著瓦罐,一路跑去臥房找沈千楓,嗯,昨夜有些過度勞累,要補一補。

暗衛蹲在屋頂集體嘖嘖,沈盟主果真好福氣。

楚淵笑著搖搖頭,轉身回臥房想歇息一陣,推門卻見段白月正坐在桌前,正在不緊不慢倒茶喝。

“你為何會來?“楚淵皺眉。

“自然是為了戰事。”段白月答得坦然。

“如何?”楚淵不想與他繞圈子。

“楚恆果真派人前來拉攏我。”段白月摸摸下巴,“坦白講,開出的價碼不算低。”

“所以呢?”楚淵冷冷看他。

“沒有所以。”段白月識趣收回話題,“按照先前的計劃,我已經假意答應了他。”

“好。”楚淵點頭。

“好?”段白月失笑,“只有這一個字?”

“西南王還想要什麼?”楚淵問。

“我想要什麼,楚皇心裡自然知道。”段白月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與目的。

“話說完了,西南王可以走了。”楚淵語調淡漠。

“多留我喝杯茶也不肯?”段白月坐在桌邊。

楚淵道:“不肯。“

段白月啞然失笑,伸手剛想替他整好頭發,楚淵卻已經警覺向後退了一步,大聲道:“小瑾!”

段白月手下一僵,說實話,他對這兩個字有些陰影。

院中一片寂靜,葉瑾顯然沒聽到,也不可能聽到,還在臥房看著沈千楓喝湯。

段白月道:“即便是覺得有危險,也該叫侍衛,而不是葉谷主。”

“你會怕侍衛?”楚淵語調微揚,

段白月怔了一下,搖頭。

“那怕小瑾嗎?”楚淵又問。

段白月情不自禁伸手,想摸一把自己的腦袋。

何止是怕,簡直避尤不及。

楚淵眼底有些笑意,雖說只是短短一瞬,卻也沒能逃過段白月的視線。

也值了啊……西南王摸摸下巴。

居然還會笑一下。

臨走之時,段白月留下一壇雲南花酒,名叫知離。

名字雖說頗有意境,味道卻很辛辣,喝下之後許久,方才有一絲淡淡甘甜回上舌尖,伴著些許酸苦,倒的確像是別後又重逢的滋味。

楚淵放下酒杯,差四喜將其余半壇收了起來。

沒吃到燉湯,也沒喝到美酒,溫柳年抱著一摞卷宗,坐在門

口蔫蔫翻閱。

沒吃飽,還沒人聊。

“大人。”暗衛突然跑進來。

“出了什麼事?”溫柳年問。

“楚勉從鄉下回來了,第一件事便是來找大人,現在正在門外。”暗衛道,“可要將其打發走?”

“不必。”溫柳年拍拍衣襟站起來,“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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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楚勉啊……”暗衛依舊為難,畢竟一來就偷了溫大人的褲頭,著實很難放松戒備。

“諸位跟著我吧。”溫柳年道,“這位小少爺雖說舉止有些……奇葩,但本性不算壞。”比起無惡不作的爹和兄長來說,已經算是難能可貴。

“大人!”楚勉正在前廳喝茶,見著他後立刻興高采烈打招呼,“我回來了。”

“小少爺為何偏偏選在此時回來?”溫柳年不解,“戰事吃驚,大鯤城如今處處都是危險。”

“我知道,但還是想回來。”楚勉道,“爹與大哥都在忙著打仗,也沒時間管我。”

“王爺可知道小少爺回來一事?”溫柳年問。

“自然是知道的。”楚勉點頭,“訓了兩句,不痛不癢的,還說讓我以後切莫闖禍。”

“那小少爺便好好聽王爺的話。”溫柳年道,“回王府安心待著吧,莫要到處亂跑。”

“這段日子,我寫了不少詩詞絕句。”楚勉興致勃勃拿出一個小本子,“還請大人指正。”

“這麼厚?”溫柳年受驚。

“這只是一本。”楚勉趕緊道,“家裡還有七八冊。”

溫柳年:“……”

街上寫對子的也沒你能編。

雖說前頭正在打仗,卻一點都沒影響楚勉銀詩作對的心情,拉著溫柳年足足聊了一個班時辰,方才不甘不願離開,並且約定了下回見面的日子。

溫柳年搖搖頭,凡事皆有度,雖說愛看書是好事,但沉迷到忽視外界一切,也著實有些太過火。

十日之後,雙方之間最大的一場戰役終於打響。楚軍將士手執利刃盾牌,挺拔立於城門之下,吼聲幾乎撕裂天際。而在城牆上,則是段白月的西南軍,旗幟在風中飛舞,繡滿西南部族圖騰。

溫柳年騎在馬上,跟隨沈千帆一道立於軍前,時刻提醒自己脊背要挺直,不能被盔甲壓彎——雖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但楚淵存心想讓他見些世面,便也下旨一道帶了出來。

“坐姿不必如此僵硬。”暗衛實在看不過,打馬上前道,“此時沒幾個人會注意這頭,況且也不是只有大人一個文人。”至於第二個文人,自然便是楚勉。一聽說溫柳年要親自上戰場,他便也動了心思,纏著爹與大哥好一通磨,方才跟著混進來。

溫柳年偷偷活動了一下腰。

當真挺累,遠不如金絲軟甲那般輕盈。

段白月負手站在城牆上,看著下頭的楚淵,忍不住就回味起了當日滋味,連唇角也止不住揚起。

葉瑾在下頭憤憤握拳,就說的確是很下流啊!這種時候也能一臉銀笑,還是找機會切了干淨。

“王上。”段念小聲提醒。

“以多欺少,可不是大國做派。”段白月挑眉輕笑。

“無事生非,倒的確是小國之風。”溫柳年嘴裡不饒人。

段白月好笑看著他。

溫柳年絲毫不懼與他對視,下個月記得繼續送肘子,要辣一點。

“楚皇不必白費功夫了。”段白月道,“我不會出城。”

“千裡迢迢來這東海,就是為了做縮頭烏龜?”溫柳年語調不屑。

段白月有些牙癢癢,為何每次回答得都是他?!

“開城門。”楚淵終於開口。

溫柳年跟著湊熱鬧:“聽到沒有,開城門!”

段白月微微抬手,立刻便有幾十弓箭手站上城牆,拉弓滿月,箭鋒閃閃發光。

暗衛迅速將溫柳年護在最中間,以免被流箭所傷。

“你以為憑這區區幾十人,便能傷朕?”楚淵語調冰冷。

“自然不是。”段白月似笑非笑,“能傷到楚皇的,世上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葉瑾瞬間捏住沈千楓的手,挺胸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凶狠提醒自己,千萬要冷靜!

楚淵面色瞬間僵硬,抬手狠狠下令:“進攻!”

數百黑衣將士飛鷹一般騰空而起,在對方弓箭手尚未來得及反應之前,便穩穩落在了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