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皇帝召見
“臣林志遠參加陛下。”
“起來吧。”惠帝看著跪在階下的林志遠,記憶回到了當日殿試的時候,這個年輕人的策論,寫得也是極好的,只是大抵是年紀太小,比不上甲榜前三的行文更為老辣,但他卻是今年金科進士裡前十名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人,如今也不過弱冠之年。
“朕聽聞,你是陵陽人士,家住太平鎮上林村。”
“回稟陛下,臣正是陵陽太平鎮上林村人,自小便在上林村長大。”
惠帝點了點頭:“前兩日,太平鎮有兩位百姓上京,登上登聞鼓樓,擊鼓鳴冤,所為便是桃花江堤壩崩潰,包括上林村在內的村莊被淹沒一事,你既是上林村的鄉民,可知此事?”
“臣知曉。”
“既然你也知曉,對此事,如何看?”
林志遠恭敬道:“臣自小住在上林村,桃花江便在村後不遠處,臣年紀小的時候,卻是也曾去過桃花江玩耍,對堤壩那高高的泥土牆,非常熟悉,本次堤壩崩潰,亦在意料之外,臣得知村莊被淹沒,心中感到非常沉痛,林家的祠堂,便建立在上林村內。”
宗廟被毀,祠堂被淹,是大事。
惠帝歎氣,聲音蒼老道:“這是朕的過失。”
林志遠立刻跪下,垂頭道:“天災難預測,又豈是陛下的罪過,便是有人之過,亦是修壩之人的過錯,陛下愛民如子,五年前便大量撥款修複堤壩,為此,桃花江下遊段百姓方能免受水災之苦,過上好生活。”
惠帝聞言,盯著林志遠看,沉默了好一會兒,而後輕輕笑了一聲:“你起來吧,上京擊鼓的那兩人,那位叫做雲莞的姑娘,朕聽聞,你與她關系匪淺。”
說起雲莞,林志遠的唇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回稟陛下,正是如此,微臣小時候與阿莞一道長大,時常串門,只是長大了,關系才不如從前那般親密,但微臣一直將她當成鄰家的妹妹一般對待。”
“哦?既如此,你必定十分了解這位雲莞。”
“秉性倒是知曉不少,阿莞性格原本乖巧聽話,從不忤逆父母,只是前兩年生了一場病,之後,不知為何性情大變,幾番與微臣因為誤會起了爭執,關系這才漸漸疏遠了,後來,借著釀酒發了家,便開始在鎮上開了酒樓,買了鋪子,做起了生意,今次她這般上京告狀,實在在微臣的意料之外,只是,細想倒也在情理之中,阿莞如今性子尖銳,半點不肯吃虧,微臣只怕她性格偏激。”
“依你看,她為何願意敢冒風險,上京告狀?都說商人重利輕義,她便不害怕麽?”
林志遠沉默了好一會兒,便道:“大抵是咽不下這口氣,她的祖母被大水衝走,父親失蹤在大水之中,以她的脾氣,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尤其,雲家生意的根本便在上林村,酒窖和工坊皆被大水淹沒,微臣想,以阿莞的脾氣,必定是不能忍下這樣的冤枉,更吃不下這樣的虧,必定要爭一口氣的。”
惠帝若有所思,半晌之後才道:“依你看,她便沒有別的目的?”
林志遠似乎猶豫了許久,而後垂頭:“臣不敢妄自猜測。”
“你只管說便是,便是猜測錯了,朕也不會怪罪你,你既然如此了解她,想必非常懂得她做事的心思。”
林志遠便垂著頭道,“微臣鬥膽,為名為利。”
惠帝沉默許久,而後才道:“你倒是大膽,她一個女子,如何為名為利?”
林志遠的頭垂得更低了些:“雲莞並非一人來京,今次在殿上大出風頭的,乃蕭家長孫蕭扶疏,兩人如今已定了親,不分彼此。”
惠帝笑了笑,“你的意思便是,那蕭扶疏居心叵測?”
“臣不敢。”林志遠趕緊道。
外間關於蕭扶疏與敏樂公主的關系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林志遠自然也聽說了,如今雖然不確定蕭韞之到底是不是敏樂公主的孩子,先帝唯一的外孫,但他現下住在大長公主府,儼然已經得到大長公主的認可,不論最後調查結果如何,他都不能直言蕭扶疏的不是。
所以,林志遠垂著頭道:“只是,蕭扶疏在西江南岸,實在花名外在,為人年少輕狂,青樓薄幸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隱約已經傳到江北,此乃人人皆知的事情,微臣只是不太相信他這般紈絝子弟,當真有朝一日能為百姓請命,若是拾痕公子今日上殿,恐怕無人不信服。”
想起當年那個驚才豔豔的少年公子,惠帝悵然一歎:“是啊,若是蕭拾痕,哪裡有今日這許多疑問。”
林志遠垂眸不語。
惠帝笑了笑:“朕倒聽說與顧家的小公子顧庭相交至深。”
林志遠道:“正是,此事,陵陽城內人人知曉。”
“既如此,將你所知曉的,與朕說說。”
說罷,惠帝又道:“你盡管說,朕不治你的罪便是,今日之事,只有你我君臣二人知曉。”
林志遠松了一口氣。
他不敢妄言,他所知曉的關於蕭韞之的事情,確實沒有知曉的關於雲莞的事情多,但蕭家長孫蕭扶疏不論在太平鎮還是陵陽城,早年混世魔王、再長大一些,便花名在外、引得無數少女芳心暗許的事情,卻是人人皆知的,尤其蕭扶疏此人非常霸道,當街鞭打權貴與地痞流氓的事情也做過不少。
林志遠便將陵陽城裡傳過的不少關於蕭韞之的事情,都一一告知了惠帝。
惠帝聽罷,含笑道:“依你所言,倒與京中諸多紈絝子弟,無甚區別。”
林志遠便道:“蕭家兩位長孫,拾痕公子令人敬仰,微臣也意外,蕭家長孫秉性竟然如此。”
惠帝不置可否:“依你所言,這蕭扶疏混世魔王的性子,能做出這等擊登聞鼓的事情,朕倒也不覺得意外了。”
林志遠知道,話不必多,說到這裡,惠帝已能做出自己的判斷,他不當再多言了。
惠帝看了看底下站著的清秀青年,好好打量了林志遠一番之後,“你與雲莞和蕭扶疏既是同鄉,為何不替他們美言幾句?”
林志遠便正義凜然道:“臣雖與雲莞一起長大,與兩人是同鄉,但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誇張之言,且臣是陛下的臣子,即便與蕭扶疏和雲莞同鄉,斷然不可能為同鄉之誼,有所欺瞞。”
惠帝心中滿意,一番淺短的交流,卻也看到出來,這是個聰明人,至少他能讓久不入宮的康伯侯親自引薦,便可見些本事。
惠帝笑道:“蕭扶疏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你既然是上林村之人,想必對這次桃花江堤壩崩潰之事情,也有自己的見解,依你看,朝廷該如何做?”
林志遠克制住心中的激動,擲地有聲道:“回稟陛下,臣認為,既然如今民間已大肆談論此事,桃花江堤壩修築之事,必當提上日程,雖然如今已在修築,但朝廷仍需有所舉措以讓受災的百姓明曉陛下對臣民的愛戴之心。”
惠帝點了點頭,眸中儼然有幾分滿意之色,林志遠便繼續道:“堤壩之案,既已在審查之中,務必要給民間一個交代,如今百姓對此事關注極大,若是不能明確結案,隨著朝廷年年在各地皆有工程修築,怕是難以取信於民。”
說到這裡,林志遠道:“微臣鬥膽,寫了一封折子,所言皆是微臣對於本次南方水災以及對本次堤壩案的一些見解,請陛下過目。”
張達盡職盡責的將林志遠的折子拿到惠帝的桌案上,惠帝打開看了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再抬眼看過去時,便只見林志遠垂頭站在殿中。
他一把將折子合上,道:“林志遠接旨!”
“臣在!”
“爾乃陵陽人士,朕特欽定你,參與本次桃花江堤壩案,與大理寺卿孫尉遲一道,查探案件,糾察貪官,還死難百姓一個公道,屆時,朕必定重重有賞。”
林志遠滿腔熱忱,克制著激動的心情,朗聲道:“微臣接旨。”
直到離開了禦書房,林志遠看起來平靜的面上,眼神之中卻已經難掩激動的心情。
審查桃花江堤壩案,是一件大難事。
因為其中牽涉了太多的人,還有各方勢力交錯其中,不說別的,便是太子,與這件事都有這千絲萬縷的聯系,誰來審查這個案子,勢必都會得罪朝中的官員,得罪太子。
但是,不論是牽涉太子,還是銘王,在林志遠看來,陛下的意思最重要,陛下希望審理出什麽樣的結果,誰人應當如何,都需要仔細的衡量,一旦衡量不好,便會做錯,屆時,陛下、太子、重臣三方皆得罪,最後毀滅的,便是自己。
但對於林志遠而言,這確實一個難得的機會。
他如今弱冠之年,在翰林院擔任編修,不知要擔任到何時,方能出人頭地,若是因為堤壩案而能站在陛下的面前,開出一條大路,即便這是一條布滿荊棘的路,他依然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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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中黨派林立,但在林志遠看來,不論是站太子還是站銘王,其實都不是明智之舉,站在陛下的身邊,才是最明智的道路。
如今林志遠仍是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自然無人關注惠帝召見了一個小編修的事情。
可蕭韞之知曉這件事。
雲莞幾乎快要將林志遠這個人忘記了,聞言還意外了一下:“皇帝召見林志遠,怕是為了我們的事情。”
蕭韞之卻不太在意:“你我突然出現在京城,陛下自然急切想要知道你我的消息,康伯侯送上了一個林志遠,無意於給皇帝雪中送炭。”
瞧著雲莞皺眉的模樣,蕭韞之道:“莫急,他能說的,左不過是些陵陽城或者西江南岸的流言,雲家的生意,堂堂正正,人人瞧在眼裡,亦能查出來,林志遠不足為懼。”
雲莞皺了皺眉道:“雖然我也覺得此人不足畏懼,但林志遠此人,對權勢富貴極為偏執。”
“人一旦對某個東西非常看重,便有了弱點,若林志遠當真是這樣的人,此番去見陛下,未嘗不能弄巧成拙,幫了我們。”
雲莞疑惑地看著蕭韞之:“為何?”
蕭韞之長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陛下生性多疑,不會完全相信林志遠的話,林志遠越說我是個紈絝子弟、是個混世魔王,陛下便越發理所當然覺得我能做出擊登聞鼓的事情,若林志遠言辭過分,陛下自然也會懷疑他話語的真實與否,若是他不願多言,康伯侯推薦了他,便是康伯侯的不是。”
雲莞一想,不由得笑道:“扶疏公子當真將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蕭韞之道:“我拿捏別人的心做什麽,只要我家阿莞的。”
雲莞輕哼一聲:“嘴滑!”但她不由得放心下來了,“林志遠這人,我都差些忘記了。”
蕭韞之咕噥道:“記著他做什麽,忘了個一乾二淨才好。”
雲莞回以一個無辜的笑,蕭韞之便又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尖,低聲道:“我就希望,阿莞只記得我一個人才好。”
雲莞成功地臉頰發熱了,輕咳一聲,“我還得記得銀子。”
蕭韞之不由低笑:“小財迷。”
雲莞輕哼一聲,道:“不過,康伯侯親自引薦的他,倒不知,他與康伯侯府怎的這般親近。”
蕭韞之自然也不曉得這個事,只無奈地搖了搖頭:“改日問一問顧庭便知,京城這段時日發生了何事,尋他便知。”
兩人正在這邊說著話,大長公主忽然派人過來:“小公子,雲姑娘,你們都在呢。”
雲莞站起來:“嬤嬤,可是有事。”
“宮裡派人來了,陛下宣召,讓小公子進宮一趟,如今,公公還在前廳等待呢,大長公主讓小公子準備準備。”
雲莞一愣,“宮裡派人來了。”
她轉頭看向蕭韞之,卻見蕭韞之一派氣定神閑:“有勞嬤嬤,我這就過去。”
嬤嬤點了點頭,便向兩人行禮告退了。
雲莞轉頭看著蕭韞之,蕭韞之則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阿莞別急,陛下遲早會召見我,我進宮一趟。”
雲莞自然也曉得這一點,事實上,她覺得,在蕭韞之被大長公主帶回府中的第二日,皇帝便該宣召蕭韞之入宮了,等到今日,已讓他意外,但宮中畢竟是是非之地,惠帝的心思也不好猜,具體蕭韞之這一趟進宮如何,還不知曉,說心中不擔憂,是不可能的。
但他們所做的事情,不就是在刀尖上行走的麽。
雲莞目送著蕭韞之離開公主府,大長公主亦輕歎了一聲,雲莞回頭瞧過去,便見大長公主和藹地笑了笑:“咱們回去吧。”
兩刻鍾之後,蕭韞之站在禦書房中,“草民蕭韞之參見陛下。”
惠帝神態和藹地看著蕭韞之,“起來起來,朕宣你進宮,是想與你說說話,不必這樣客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