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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房間裡收好東西,帶走了母親曾留給她的一切,還找到了一條嶄新的項鏈。
離開時,她將鑰匙放在了玄關。
幾個月前,畢業的那天,她以為這不過是個剛認識的陌生女人,以為自己能夠反抗,大吵一架後離開了家,此刻才清楚地明白,事情早就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疇。
但是沒關系,就算所有人都忘記了,她也會記得,會永遠記得,記得母親最愛穿的裙子、最喜歡的顏色、笑起來的表情、對她的期待,以及最遙遠的夢想。
她永遠會記得,一刻也不敢忘。
今晚還有工作,怕影響工作人員,顏漫簡單收拾了一下情緒。
還好今晚的拍攝簡單,只用錄製背影,難點在於下水,不過泳池的水被調成了恆溫,也不至於太冷。
今晚氣溫驟降,天氣惡劣,雨夾雪還帶著冰雹,打落在泳池的棚頂,激出空曠的回聲。
顏漫機械地聽從團隊的安排,結束拍攝在後台等待時,突然發現自己脖子上空空蕩蕩。
她連忙起身:“看到我的項鏈了嗎?”
“不見了嗎?”西蒙也有點驚訝,“我看拍照之前還在的啊……”
“對,拍照前還在,”顏漫立馬起身,“應該是掉在泳池了,我去找。”
西蒙趕緊拉住她:“哎!先別去,雜志的主編馬上出來了,我們去見一面,你知道這個雜志封面很難談,她——”
顏漫不管不顧,扯開他的手:“我要現在過去。”
“外面下這麽大雪,你穿個禮服,怎麽找啊?!”西蒙也急了,“這麽黑,出事怎麽辦?而且他們還把棚頂給撤了,這樣,我去跟工作人員說,讓他們去找,你先別——”
眾人阻攔,顏漫通通聽不見似的,執意要自己去,混亂之中她跑出重圍,又在走廊之中,迎面撞到葉凜。
她抬頭:“你也是來攔我的嗎。”
剛聽到西蒙給他打電話了。
昏黃的燈光下,他搖搖頭,攤開手掌:“泳池鑰匙。”
葉凜說:“我陪你找。”
……
她知道今晚的自己一定像個瘋子。
沒人知道這項鏈有多重要,也沒人能理解她的執念,不過沒關系,瘋子本來就無需被理解——
但竟然有人可以不問她原因,無條件地,陪她做這近乎瘋狂的事情。
她不敢開排水口,怕項鏈順著滑出去,頭頂的光線微弱,拍攝的打光燈也早已被收走,她舉著手中手機的閃光燈,在這近百米的寬大泳池中一點一點地尋找。
水早已不恆溫了,冷得徹骨,但她已經感覺不到了。
雪子在水池裡濺起漣漪,狂風肆無忌憚,一旁的樹都被吹得動搖。
她挪動著腳步,手早已被凍出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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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個麽?”葉凜不知道從哪處走來,身後路燈的光線明盛而強烈,他攤開掌心,遞到她面前,“項鏈?”
他的掌心也淌著水,溫度和她的一樣冰涼。
或許是項鏈放置了太久,有一個扣環脫落,才會在她毫無知覺下掉落。
“是,是……”她顫抖著手接過,強撐的情緒在這一刻才敢開始崩潰,她嗚咽著點了點頭,將項鏈貼在心臟的位置,“謝謝……謝謝……”
緩了好半晌,葉凜將她托到岸上,顏漫這才低了低眼,輕聲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
她說,“這是我媽媽送我的,十八歲成人禮物。”
“可我沒能成為她想象中的,那種明朗又熾熱的人,我好懦弱,她走之後,這條項鏈我一次也沒敢打開,打開我就會想到她……”她說,“我該怎麽去接受呢,到現在還是一想到她就會流淚,不敢去她帶我去過的地方……”
葉凜只是站在那裡,安靜地聽她說著。
“你知道我媽媽有多愛我嗎?”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又忽而變得溫柔,“她是腦腫瘤晚期,惡性,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救不了了,醫生說最多還有一個月,但是,但是啊……”
她輕輕笑起來:“但是她為了不影響我,硬生生忍痛挨了大半年,等到我高考完才敢解脫。可是,可是為什麽,她不再堅持一下呢?再堅持一個月就是我的生日了,她可以親手把這條項鏈交給我,她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呢?”
她帶著哭腔說,“可能因為……堅持,實在是太痛了吧。”
“走了也好,我這麽安慰自己,至少她不用受苦了,去了更好的世界。我沒敢過成人禮,我想我的人生永遠停在十六歲,她沒有被查出病痛的那一天,”顏漫嗓音顫著,“她那麽好,為什麽世界要這麽對待她呢?”
“那一周對我來說都好漫長,我終於不得不接受。”
“以後,就沒有媽媽愛我了。”
她的眼淚順著砸下來,一滴一滴,卻彷彿帶著巨大的重量,在他心臟上砸出一塊又一塊的缺口。
“是這樣家裡人才會對我更好,因為媽媽的病……是有幾率會遺傳的,我出生的時候免疫力很低,他們怕我也得上。”她聲音彷彿飄得很遠,“但我卻希望他們對我就像對普通人,媽媽也還健康地活著,沒人會把那份缺失的愛補到我身上,我們是那麽普通,但很幸福。”
她突然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進圈嗎?”
“因為媽媽在生我們之前,曾經是個很棒的話劇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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