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帝王, 景明帝卻沒有半點反應, 只是繼續道:“再說蘭川前不久決堤一事,受災的百姓皆需安置,著薊州和湧陽各自調送米糧,至於數量多少,由戶部去斟酌商量……”
如此又議了大半個時辰, 直至夜深, 眾臣方才告退,出了禦書房,便看見那不遠處的廊下立著一行人,打頭那個身形挺拔頎長, 穿著深色的衣袍, 十分搶眼。
一個官員道:“丞相, 那是太子殿下。”
也有人驚訝道:“太子殿下的腿已經傷好了?”
說話間,眾人已到了太子的近前,趙丞相領著官員們紛紛向其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蕭晏抬了抬手,微微笑道:“諸位大人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
又寒暄幾句,趙丞相見他站了這麽久,景明帝甚至沒讓人請他去偏殿坐一坐,不免心有不忍,道:“殿下腿傷得以痊愈,實乃社稷之福,還請千萬要保重貴體才是。”
“多謝丞相關心。”
官員們紛紛告辭,往外走去,等走出十幾步之遙,那禦書房的大門才終於又開了,一個太監從裡面一路小跑出來,低聲和蕭晏說了一句什麽,然後躬著身子引他往禦書房的方向而去。
“太子殿下如今腿傷已愈,皇上還不打算讓他參議朝事麽?”
“聖心難測。”
“說起來,某方才見太子殿下時,還真有些驚訝……”
一個官員笑道:“不止蘇大人,下官也是,平日裡鮮少見到太子殿下,今日猛一看,他和皇上長得太像了,遠遠瞧著,還以為認錯了人。”
“某記得當初皇上說過,太子殿下肖似大皇子。”
“說起來,大皇子著實是可惜了。”
不知是誰感歎似地說了這麽一句,空氣驟然就安靜了,沒有人接話,說話的人連忙道:“是在下失言了,諸位見諒。”
也有人幫著他打圓場,三兩句話就把這個話題揭過去了,繼續議論起方才的國事來,氣氛一派祥和,那說錯話的官員才暗暗松了一大口氣,提起衣袖又擦了擦額角的汗意。
蕭晏跟著宮人入了禦書房面聖,殿內擺著幾座黃銅仙鶴銜燭燈台,映照得滿殿通明,景明帝正坐在禦案後,手裡拿著折子翻看。
“兒臣拜見父皇。”
聽到這一聲,他才抬起頭來,擺了擺手,示意蕭晏起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這麽晚進宮,有什麽事情?”
語氣不冷不熱,和他方才與臣子商議國事相比,沒有任何區別,蕭晏恭謹地垂著頭,道:“兒臣聽說,父皇給黎枝枝賜了封號。”
“看來你這腿傷一好,消息也靈通了許多,”景明帝一邊翻折子,一邊道:“怎麽?朕賜的封號,你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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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晏心中一緊,解釋道:“兒臣是正巧在公主府,聽姑姑說起的,父皇賜字,不敢有異議。”
聞言,景明帝抬起眼看他,把折子往禦案上一放,淡聲問道:“那你這一趟是做什麽來了?專程給朕請安?時間未免晚了一些,明日記得趕個早。”
蕭晏的目光落在禦案一側的黃楊木書架上,那裡掛著一幅寒雀窺梅圖,他忽然道:“父皇覺得黎枝枝此人如何?”
“你是第二個這麽問朕的了,”景明帝微微皺起眉,道:“第一個問的人是長公主,她向朕討了一個郡主封號,你如今又來問,是也想為她討一點什麽?”
“兒臣並無此意。”
蕭晏十分恭敬地答道:“兒臣只是有些擔心……父皇不喜歡她。”
景明帝的眉頭皺得更緊:“朕喜不喜歡她,是朕的事情,跟你有什麽關系,再說了,你又是從哪裡看出來朕不喜歡她?”
“父皇若喜歡她,”蕭晏抬起頭,語氣很平靜地道:“又豈會賜昭華二字?”
景明帝捏著奏折的手收緊了,他盯著自己的兒子,目光銳利,沉聲道:“才說不敢有異議,現在又來質問起朕來了,你倒是很有膽子!”
“兒臣不敢。”
殿內安靜下來,只有燈燭靜靜地燃燒著,氣氛緊繃,甚至有一觸即發的意味,宮人們俱是垂首斂目,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整個大殿針落可聞。
“朕聽說,他死的時候,你就在旁邊看著,”景明帝忽然開口,道:“你親眼看見他寫下的那一首詩。”
“……是。”
“十年書劍,此意青天,垂死仍銜報君恩,”景明帝念到這裡,又停了下來,沒再繼續念下去,他微微闔上雙目,才道:“你猜的倒是不錯,昭華二字確實是出自這一首詩。”
蕭晏看著他,袖中的手漸漸握緊,薄唇微抿,卻聽景明帝又道:“不過朕並非不喜歡黎枝枝,給她賜字,不過是因為她與暄兒有些相似,有才而xin緩,再看看你,只猜中了一點邊角,便急匆匆前來質詢,你未免也太多疑了些。”
蕭晏一時間竟不能反駁,只好跪了下去:“兒臣知錯,請父皇恕罪。”
景明帝淡漠地看著他,把手裡的折子扔到一邊,不冷不熱道:“也不是第一回 了,這黎枝枝是給你下了什麽蠱,一遇著和她有關的事情,你就跟火燒了屁股似的,輪車不用坐了,腿也不瘸了,連夜趕著入宮覲見,給朕請安都沒見你這麽勤快過。”
蕭晏垂首解釋道:“兒臣的腿傷確實是今日才好全的,不敢欺瞞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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