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沒開一盞燈,只有窗外的霓虹射入的晦暗光彩照亮了一個很小的角落。葉先生就坐在這個角落裡,一只手捧著一個還在撥號的手機,另一只手夾著一支已點燃的,正發出一抹微紅光暈的香煙。
濃濃的煙味撲面而來,像粘稠的液體灌入口鼻。這麽高的濃度,可以想見是多少支香煙前仆後繼所造成的。
葉先生坐在漆黑的,濃稠的煙霧裡,垂眸看著手機,而室內唯一的光源就是手機屏幕上顯現的“文佳木”三字。
屏幕右上角的時間已臨近十一點,他盼望的人晚歸了一個小時。
在這一個小時裡,恐慌,期待,絕望,這三種極端的情緒交替著親襲他的心。電話被拒接的時候,那久違的,彷彿活著沒有一點意義的壓抑感和空洞感,又一次引發了他的病症。
他以為自己已經痊愈了。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這種痊愈只發生於文佳木陪伴在身邊的時候。這個人一旦離開,葉淮琰就會破碎。
文佳木咳嗽了一聲,然後急急忙忙打開了電燈。
聽見女孩的咳嗽聲,葉淮琰也急急忙忙杵滅了手裡的煙蒂。
“你回來了。”他嗓音沙啞地說道。
其實他更想問你去哪兒了?你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你是不是後悔帶上我這個累贅?你是不是總有一天會離開?
每一個問題都會更為劇烈地絞痛他的心,讓他彷徨無依,讓他迷茫無助。可是他不敢表現出這種彷徨和無助,因為他不想讓文佳木覺得自己是一個太過脆弱的人。
“你餓不餓?我給你點一份外賣。”葉淮琰溫柔地詢問著。
他藏起了所有的焦慮不安和脆弱敏感,用心照顧著自己的女孩。點一份外賣,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如果雙腿沒有殘疾,他更想走出去,穿越整座城市,把她喜歡的東西都買回來。
想到這裡,他揉了揉自己沒有半點知覺的腿,心裡漫上難言的痛楚和苦澀。
文佳木搖搖頭,“我不餓。”
手機還在震動,是葉先生打來的電話。之前拒接了那麽多次是因為她在和警察談話,談完之後心情複雜,需要沉澱一下。
現在,她已經做好了全部的心理準備,雖然葉先生已經在面前了,她還是接起了這個電話,既是對話筒說,也是當面對葉先生說:“我回來了。”
葉淮琰空洞的,抑鬱的,焦躁不安的,絕望恐懼的心,都因為這個當面接聽的電話而安寧了。
他垂眸看著手機,聽見話筒裡傳來的小小的一聲“我回來了”,綴滿苦澀的眼眸,不知不覺溢出一絲真切的笑意。
為什麽文佳木總是可以在他最為痛苦,甚至是差一點墜入深淵的時候,適時地出現,並給出她笨拙卻又可愛的撫慰?
破碎的葉淮琰好像又變得完整了,於是他歎息了一聲,滿足地說道:“回來了就好。”
文佳木的表情卻漸漸變得嚴肅,走到他對面坐下,給出一遝資料,“我和沈小姐去錢心蕊的美容院做美容。敷上面膜之後,沈小姐的臉腫了,她很生氣,覺得是錢心蕊給她用了三無產品,就打了舉報電話。執法部門來檢查的時候發現錢心蕊在賣違禁藥品,就把她抓去警察局了,我們是受害者,也跟去做口供。警察查了錢心蕊的手機,發現了這個。你看一看吧,看完之後我們再來商量發起訴訟的事。”
聽完文佳木的解釋,葉淮琰擔憂地看了看她的臉,反而忽略了那遝資料。
“我沒事,我皮糙肉厚不過敏。”文佳木連忙捧著臉蛋,湊近了給他看。
葉淮琰低聲笑了,然後才開始翻看資料。
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難以言喻的痛苦神情在他漆黑的眼眸裡翻湧。
“所以,這才是葉繁總是自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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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佳木小心翼翼地說道:“不要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不要覺得是你沒有保護好她。錢心蕊的出現是任何人都預料不到的。是壞人選中了葉繁,不是你害了葉繁。你別胡思亂想好嗎?”
早已預料到這份資料會對葉先生造成怎樣巨大的衝擊的文佳木立刻半跪下去,抱住了葉先生的腰。
於是她感受到了葉先生的顫抖。
他在憤怒,也在自責,深埋在內心的負罪感會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她明白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葉繁身上發生的一切悲劇,在他看來都是因他而起。
他是罪魁禍首,他會恨不得殺了自己。
“不要這樣想啊葉先生。你知道嗎,為了讓錢心蕊離開葉家,不再把你當做下一個目標,葉繁捅了她一刀。你看見聊天記錄了嗎?她頭一次反抗這個惡魔是因為你。為了讓錢心蕊遠離你,葉繁不再忍受對方的折磨和壓榨,選擇了奮起反擊。因為你,她學會了勇敢,她熱愛翼裝飛行,她本來就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如果再給她一點時間,她一定能徹底擺脫錢心蕊的控制。”
文佳木仰起頭,用淚濕的眼眸緊緊看著葉先生,哽咽道:“鷹之巢的坍塌不是你造成的,葉繁的死也是一個意外。責任不在你身上啊葉先生。如果再給葉繁一點時間,她會選擇自救,她一定能走出過去的陰影,重新找到活著的希望。到時候她會對你說:哥哥,我們兄妹倆只要有一個人能逃出那場車禍,我就是高興的。但是你看看現在,我們倆都逃出來了。我們都沒事了。哥哥,或許我曾恨過你,但我一直也沒有停止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