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不等趙羨說話, 他便自顧自道:「當日的淑妃恐怕亦是如此作想,否則又怎能讓你白撿了便宜?」
被說白撿便宜,趙羨也不生氣, 又走近一步,道:「皇兄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還是先回宮吧。」
豈料趙瑢竟然又退了一步, 趙羨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趙瑢見了, 竟有些快意,道:「若是我沒有猜錯, 可是父皇派你來的?」
他見趙羨不語,便繼續道:「若你今日未曾將我帶回去, 你猜父皇會怎麼想?」
趙羨冷冷地望著他,聲音沒什麼情緒, 道:「父皇如何想, 我是不知道,但是皇兄若是要一意孤行,皇后娘娘會如何,我倒是能猜到, 這樣做值不值得,皇兄是聰明人,自然比我清楚。」
趙瑢面上的神情微微一滯,不動了, 他站在那裡,彷彿在沉思一般,片刻後,才自嘲道:「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只是趙羨,趙振今日會背叛我,來日亦說不定會背叛你,他雖常說無心朝事,但是屢建軍功,在武將之中頗有聲望,總有一日會入父皇的眼,你又怎知,是誰笑到最後?」
他這一番說來,帶著十足的挑撥意味,趙羨神情不動,淡淡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趙瑢見他這般,嗤笑一聲,搖了搖頭,抬步朝這邊走來,豈料才走一步,趙羨忽然聽見一絲動靜,就像是什麼東西猛然撕裂空氣,發出了銳利的尖嘯聲,朝這邊刺了過來。
他只來得及伸出手去,一道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了趙瑢的胸口,鮮血噴濺出來,他大概沒有想到林中竟有人埋伏,滿眼都是震驚之意,緊接著,整個人往後倒了下去。
而下面則是萬丈高崖。
趙羨大驚失色,顧不得許多,迅速奔了過去,然而只能看見一道身影正在急劇縮小,最後消失在山崖之下,不見了,唯餘崖邊岩石上,一道鮮紅的血跡宛然。
林中的腳步聲匆匆離去,趙羨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趙瑢一死,他必然要受到靖光帝的苛責。
風聲自林間呼嘯而過,有不少淩亂的腳步聲匆忙靠近,不遠處傳來人的呼聲,是那些御林軍們跟上來了。
他們見趙羨站在崖邊,一人疑惑問道:「殿下,您怎麼在這裡?」
趙羨面色鐵青,低聲道:「去懸崖下搜。」
一行人立刻就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各個都面露震驚之色,忙不迭往山下奔去。
趙羨站在山崖頂端,山崖下面逐漸亮起的火把,星星點點,猶如螢火一般,是那些御林軍們在搜查。
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冽的寒風被吸入了肺腑之中,令趙羨的頭腦愈發清醒,他在崖邊站了許久,才轉身離開。
遠處傳來夜梟的叫聲,淒厲而冷清,在林間回蕩開去,他沒走多遠,便覺得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噹啷之聲,趙羨頓了頓,將那物什拾了起來,觸手冰冷,借著微弱的月光仔細一看,確實一塊巴掌大的令牌,邊緣折射出些微的寒光,上面刻著一個字。
趙羨以手指輕輕摩挲過那令牌上的花紋,冷笑一聲,將它收入了懷中。
直到深夜時分,趙羨才率領眾御林軍回去,一路上氣氛頗是肅穆,他坐在馬上,不苟言笑,身後的士兵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各個都低垂著頭,任是誰能想到,壽王殿下竟然會掉下山崖去?
辦砸了差事,他們這次說不定都要吃掛落,那可是壽王殿下,是皇上的親生兒子!
最後卻連個屍體都沒撈著。
寂靜的長街只能聽見重重的腳步聲,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後方傳來,伴隨著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四皇弟!」
趙羨勒停了馬,朝後面望去,只見一人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疾馳而來,在他身側堪堪停住,是趙振,他道:「四皇弟,你可找到了二皇兄?」
趙羨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最後才開口道:「二皇兄掉下北屏山的山崖了。」
趙振大驚失色:「怎會如此?」
趙羨不再看他,別過視線,望向遠處的巍峨宮牆,道:「還是先回宮覆命吧,別讓父皇等太久了。」
他說完,便一揮馬鞭,馬兒小跑起來,率先往宮門的方向奔去,趙振望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長街盡頭,他微微眯起眼來,片刻後才拍馬跟了上去。
……
大殿裡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靖光帝坐在榻邊,一手按著扶手,望著地上跪著的兩人,慢慢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趙羨叩首,低聲一字一頓道:「二皇兄,墜下北屏山的山崖了。」
他話音才落,門口處便傳來宮人們的驚呼:「皇后娘娘——」
「娘娘暈倒了!」
靖光帝抬眼望去,果然見皇后被幾人攙扶著,雙目緊閉,面若白紙,他沉聲吩咐道:「去請太醫。」
宮人們不敢耽擱,連忙七手八腳地將皇后送入了偏殿安置,好一陣雞飛狗跳,這邊靖光帝的臉色難看的猶如鍋底一般,他站起身來,目光銳利地盯著趙羨的脊背,彷彿釘子要將他刺穿一般,聲音冷肅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人現在如何了?」
「朕讓你把他帶回來,他怎麼會掉到山崖下去的?」
這話中的質問之意,令一旁的姒幽微微蹙起眉來,她袖中的手指握了起來,而跪在地上的趙羨也不由繃緊了神經,他恭恭敬敬地答道:「兒臣已派人去山崖搜尋了,只是山崖下有一條清江河,水勢頗為洶湧,並無所獲,兒臣已派了人立刻沿著清江河往下游去找了。」
姒幽嘴唇微動,她正欲站起身來,卻被一只手適時地按住了,竟是太后。
她望著姒幽,神情不動,只是略微闔了眼,輕輕搖頭,在這種示意下,姒幽雖然不解,但還是按捺住了動作,再次坐了下來。
就在靖光帝即將發怒之際,太后忽然開口道:「皇帝,今日有些晚了。」
靖光帝到了嘴邊的罵聲戛然而止,他對太后到底是尊敬的,只得忍著氣,道:「您若是乏了,不如先回慈甯宮歇息吧。」
太后站起身來,道:「你今日中了蠱,餘毒未散,也該休息了才是,免得蠱毒反復。」
「朕——」靖光帝還欲說什麼,但見了太后面上的表情,不免弱了氣勢,最後只能點頭應是,他瞥了地上跪著的趙羨與趙振兩兄弟,聲音裡還夾雜著未曾散去的怒意,道:「給朕繼續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兒臣領旨。」
幾人退出了大殿,夜色清冷,天邊掛著一輪古月,竟已是西斜了,幾顆寒星點綴,叫人見了便覺得心中發冷,偏殿那邊傳來了人聲嘈雜,大概是皇后醒了,有婦人哭泣之聲傳來,聽不甚真切。
姒幽站在臺階上,極目望去,宮簷巍峨,如同一座座嶙峋的山峰,一只手伸過來,將她的手緊緊握住,暖暖的溫度便傳了過來,驅散了那令人討厭的寒冷。
姒幽轉頭,看見了面前的趙羨,她定定地望著他,心想,真是奇怪,以前從不覺得冷,而直到如今,她竟會因為留戀這人給的溫暖,從而覺得這個冬天實在長得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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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羨輕輕撫了撫她的鬢髮,低聲道:「阿幽,我們回去吧。」
姒幽點點頭,跟著他一同往前走,宮道上寂靜無聲,唯有兩人的腳步聲慢慢地回蕩,姒幽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羨知道瞞她不過,緊緊握住她的手,悄聲答道:「有人在暗處放箭,趙瑢被射落山崖了。」
姒幽心中了然,道:「是趙振做的?」
「不是他還能有誰?」趙羨嗤笑一聲,道:「他只能聽淑妃的話,若趙瑢不死,他此生都要受其掣肘。」
姒幽眉心微蹙,道:「此人的心思……」
「阿幽不必擔心。」
姒幽抬頭望向他,趙羨停下腳步,他的目光在月色下顯得幽深而莫測,聲音極低:「他這輩子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了。」
姒幽有些不解,趙羨看她那難得的懵懂模樣,不由輕輕笑了,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去,口中提醒道:「還記得淑妃身旁的那個宮婢嗎?」
姒幽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道:「你說的是玉榴?她怎麼……」
她的聲音頓住,姒幽倏然抬起頭,道:「你看了那封信。」
那是淑妃留給趙振的遺書,也正因此,趙振毫不猶豫地背叛了趙瑢。
「阿幽好聰明,這麼快就猜到了。」
趙羨唇邊帶著幾分笑意,忽而俯首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姒幽的雙眸中閃過驚異之色,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淑妃竟是因為此事才……」
趙羨輕輕撫過她臉頰邊的髮絲,聲音意味深長,道:「趙瑢曾說過,趙振現在背叛了他,日後自有可能會背叛我,可是,我又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
「這世界上,從來就不會有長久的盟友,所以注定了他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