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成見她沒走,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見她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老將無奈地歎息解釋:“躲起來不就坐實惡名了?聲音叫得夠大,總能騙到那麽一個二個蠢貨!”
梅雪衣:“好有道理!不過也委實不要臉了些。”
“哼!”沈平成鼻孔出氣,“要臉的人能乾得出叛變這事?”
梅雪衣聽著下方的叫罵越來越不堪,臉上反倒是浮起了微笑。
她問:“表舅這裡有酒嗎?結束這一仗之後,想和表舅對飲幾杯。”
沈平成白了她一眼:“真是三歲看到老,你這個娃子啊,從來就沒個正形!”
梅雪衣扁著嘴。
他撫了撫須,哈哈大笑:“軍中豈能無酒!”
梅雪衣輕快地笑了笑,跳上牆垛。
城牆內外滿是硝煙戰火,敵軍如潮,鋪滿城下,綿延至視野盡頭。凜凜寒矛,銳不可當。
不必動手,那股摧毀一切的氣勢便足以令人兩股戰戰,提不起鬥志。
梅雪衣自然是絲毫也不受影響。
她凝望四下,心中想的卻是,這不公平。
修士插手人間事務,輕易便能令凡國百年、千年基業毀於一旦,何其不公!
不該是這樣的。
短短幾個呼吸之間,梅雪衣的腦海裡轉過了無數念頭。
下方,叛軍仍在叫囂不止。
梅雪衣沉銀片刻,放聲衝著牆下說道:“天命,何謂天命!我衛國之王,便是天命!”
清凌甜美的嗓音回蕩在城牆上下,像是不可違逆的旨意。
那叛軍首領當即從部下手中奪過弓箭,拉了個滿弦,試圖射殺城牆上的女子。
“爾等亂臣賊子,本該盡誅於此!不過衛王仁德,今日只殺叛逆。”梅雪衣的聲音清晰地傳遍三軍陣中。
叛軍首領松開了滿弦的手指。
“咻——”
長箭射出的霎那,視野之中陡然一片昏暗。
只見城池上方的黑雲之中,一條燃火巨龍緩緩浮出。
它的身軀過於龐大,甫一出現,下方的金鐵城池就被襯得像是小兒用泥沙堆砌起來的一般,隨便一爪一尾,都能令它轟然崩塌。
幸好它的目標並不是這座城,而是圍在城下的大軍。
“龍……那是龍!”有人尖著嗓子發出了驚恐怪聲。
梅雪衣哈哈大笑:“如今可知道什麽叫做真龍,什麽叫做天命了!”
神念一動,巨龍仰首長嘶之後,俯身噴吐烈焰火球。
“轟——”
叛軍軍陣灰飛煙滅。
囂張無比的熔岩巨龍掠向潮水般的敵軍,示威一般在軍陣上方盤來盤去。
所經之處,空氣中留下了一道道焰跡,硫火的味道刺激著眾人的神經,別說下方敵軍了,就連城牆上也有不少小將嚇軟了腿,雙手牢牢攀著牆垛才沒癱下去。
來勢洶洶的兩國聯軍像潮水一樣退去,大平原就像退潮後的沙灘,留下了無數異物——盔甲、兵器、灶鍋……
巨龍攆著這支軍隊,消失在天邊。
梅雪衣跳下牆垛,望向沈平成。這位老將神情複雜,一老一少目光相接,雙雙輕歎了一口氣。
這樣的力量,終究是令人不安哪。
不過不管怎麽說,戰爭總算結束了。巨龍的力量太恐怖,兩國徹底歸降是早晚的事情。
夜幕降臨,將士們點起了篝火,沈平成分下酒肉,三軍同樂。
一老一少盤坐在軍帳中,案上擺了一盆堆得尖尖的炙肉,幾碾香酥的下酒小菜,一只半人高的大陶罐,裡面裝滿了高粱酒。
沈平成用淺口大碗舀出酒來,揚了揚:“我乾,小梅子你隨意!”
梅雪衣笑著,仰脖飲盡了碗中的烈酒。
火辣辣的美酒順著喉嚨燒進了胃裡,胃部立刻潰散,酒液滲滿了她的衣襟。
就像她故意把酒漏在身上一樣。
“沒事沒事,小梅子你隨意,隨意!”
沈平成越是安慰,梅雪衣越不服氣,她咕咚咕咚和他拚酒,盡力把酒液全裝在身體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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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一晃,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酒囊子。
沈平成的臉漸漸便紅了,酒意上頭,嗓門越來越大。
“表舅,說說我娘。”梅雪衣替他斟酒。
她始終記不起那個女子的樣子。
一提起梅雪衣她娘,沈平成差點兒沒忍住拍碎了桌子:“你娘就是瞎!遇人不淑!”
在老將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中,梅雪衣一點一點勾勒出了那個女子的模樣。
美麗、溫柔、知書達理。和許多不諳世事的年輕女子一樣,被白面書生的才華吸引,非他不嫁。
那是下嫁,京城裡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扼腕歎息。
成婚之後,她溫柔似水大方懂事,夫君有了二心,她不怨不妒,由著他將人娶回院中。她善待小妾和庶出的子女,賢良淑德人人稱道。
不過到底也是意難平,否則怎麽會年紀輕輕便慪出了內疾,拋下年幼的女兒撒手離去。
梅雪衣回憶著梅侍郎的模樣,輕輕歎息一聲:“那個男人骨子裡終究是自卑。在阿諛逢迎的妾室面前,才找得回他大男子的尊嚴。”
沈平成撫著須,點了點頭:“女子愛錯了人,便是毀了一生!”
說起這個,他忍不住又開始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