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身魔功她畢竟已練了數千年,實在是習以為常,熟悉的疼痛讓她憶起了一些過去的情緒。那時候她對待疼痛的態度是破罐子破摔。她的心中只有恨意和殺欲,人就像浮萍一般沒著沒落,痛便痛著吧。
如今不一樣了。
她痛,有人便會心疼。這般想著,痛裡竟像是攙雜了蜜。癢絲絲,撓著心。
她飛快地下到了倒塔底部。
一眼便看見端坐於塔心的他。他的面色略有一點蒼白,除此之外倒是看不出什麽不妥。陰氣環繞著他,他緩緩睜開眼睛,眸底劃過一絲笑意:“王后這是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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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衣正色道:“沈修竹來報,金陵與契殊膽敢聯軍犯我大衛邊境,實在是猖狂!陛下,我想帶著龍走一趟,替陛下一統江山!”
她像模像樣地拱了拱手。
他輕輕咳了一聲:“我也攔不住你。去吧。”
她偷眼看了看他,道:“陛下放心,在你出關之前我一定回來。我……回來之後先不進來擾你,就在宮中等著你。”
“嗯。好。”他閉上了眼睛。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半晌,盯得他重新睜開了眼睛,眸光無奈又好笑:“王后?”
她咬了會兒嘴唇,心一橫,四平八穩地說道:“我很心疼陛下,希望陛下傷勢能夠早日痊愈。”
就像兩國使臣進行外交對話一樣。
說罷,不等他回復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跑到半途,忽然想起見面時他問的第一句話自己還沒有回復,抿抿唇,將手合成個喇叭,遙遙衝著塔底喊道:“是!”
是想他了。
奔出倒塔,騎著巨龍飛出大老遠,臉皮上的燙意還是褪不下去。
怎麽想都覺得自己方才的表現憨傻到沒邊了。
真沒出息!衛今朝不知道該如何笑話。梅雪衣憂鬱地用手捂住臉,仰倒在巨龍腦袋上。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逃離摘星倒塔的霎那,衛今朝再也強撐不住,身軀微微一晃,散成了無數幽火。
幽火簇簇晃動,陰森的聲音藏不住笑意:“真是粘人啊……其實我信得過王后,即便王后與沈修竹同行,也沒什麽大不了!是她自己不願與他多有往來,我可不曾拘著她!”
至於這句話為什麽不當著王后的面說,那就只有某人自己才清楚了。
*
定國公沈平成死守江陵,苦苦支撐。
這是臨近衛國腹地的一處大要塞,江陵若被攻破,敵軍便可長驅直入,劫掠千裡。
原本不至於打得這麽慘烈,沒料到謠言終究是亂了人心,一名副將領率著心腹叛變,放火燒掉糧草,還破壞了一道側門。
如今那支叛軍匯入了金陵、契殊的聯軍,自詡正義之師,鬧騰得特別厲害。
“衛國氣數已盡!”
“衛王暴虐無道,天命亡衛!”
“衛王誅殺忠臣,蔣、馬老將軍在天有靈,定會佑我義軍,誅討昏君!”
一番血戰之後,城下一輪一輪口水戰源源不絕。
守城的將士們滿心窩火,卻拿這些叛逆賊子沒什麽辦法。
旁人也許不知,但數日前親歷那一場叛變的人,都知道那支叛軍是如何對著自己人痛下殺手的。
巨龍盤旋在雲層之上,梅雪衣悄無聲息一掠而下,出現在沈平成的身邊。
上次看到定國公時,這位年近五十的將軍還絲毫也不顯老,今日卻發現他雙鬢的花白已經掩蓋不住了。
這一場攻防戰,令他心力交瘁。
“表舅。”梅雪衣喚了一聲。
沈平成渾身一抖,蹦跳著轉過了身,一雙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小梅子?!”
梅雪衣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急急伸出蒲扇大的手,把她往後方推去。
“胡鬧!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麽!快快快我這就讓人護送你回去!多危險啊——是送糧草來嗎?東西留下,人趕緊走!我就知道你這個丫頭閑不住,想方設法要往危險的地方鑽,真是越大越不讓人省心……”
絮絮叨叨的樣子,根本沒有半點名將之風。
梅雪衣:“……”
她正要張口,又被沈平成無情打斷:“這裡有表舅,就憑區區金陵和契殊,給他們一百年也休想攻進來!安安心心回去,啊!”
話音未落,只聽‘轟咣’一聲巨響,腳下的大地狠狠抖了幾下。
是攻城車在撞城門。
沈平成大步流星衝向城牆,一只手虛虛指著後方:“快回去!”
梅雪衣緊隨他的腳步上了牆,城牆上忙碌得很,一支支火箭射向巨型攻城車,滾油潑灑下去,被火苗點燃,轟一下騰起數丈高的焰浪。
對方的盾兵被暫時逼退,靜待火焰熄滅再圍上來。
梅雪衣定睛一看,只見城門周圍的牆壁上已經出現了無數蜈蚣腳一樣的裂紋,再這麽撞下去,鐵質的城門倒是未必會破,城牆倒是要頂不住了。城牆一破,便箍不住鐵門,破城是早晚的事情。
城中的鐵箭儲備明顯已經不足,在對方沒有發起真正的進攻時,城牆上一箭不發,任那些盾兵來去自如。
趁著這空檔,底下的叛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叫罵。
“為什麽做了錯事的人還有臉面在這裡上躥下跳?若是我做了虧心事,一定恨不得找個地洞躲起來。”梅雪衣滿心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