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傅希去哪了?特戰隊去哪了?
整個保護站內沒有一個人知道。
他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無聲無息, 不打一聲招呼就不見了。
扶桑走到昨晚傅希拉她出來的那個荒蕪空地上站著, 望著天上一閃一閃漫天的繁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無措和不安。
左胸膛劇烈地跳動著, 帶著點兒慌和亂……
江眠月不放心她,披著外套出來,站在她的身側,這次也終於沒有開玩笑:「扶桑,回去睡吧。昨晚傅警官不是跟你說了讓你別出來,在裡面好好睡覺嗎?難道你忘了?或許他早就預料到自己今天趕不回來,怕你擔心他,因爲工作的保密性又不能告訴你他到底去幹什麽。你不覺得, 他其實是在暗示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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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塘的夜晚真的很冷。
扶桑披著白色的羽絨大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可室外的溫度依舊冷得她發抖, 拼命地縮脖子, 她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麽, 可就是不想回去。
她太不安了, 直覺告訴她,傅希很可能是出事了。
她脚下站著的山丘是臨近保護站最近最高的山,放眼望去, 如果遠處有車開過來,車燈刺目耀眼,她定能第一時間看到。
江眠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皺著眉再次勸道:「扶桑,你傻嗎?如果他回來,你覺得你站在這兒能第一時間知道他回來的消息,所以很開心是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會回來的,早一刻知道和晚一刻知道都一樣,你遲早會看見他,不回來的,你在這兒站一晚也沒用。况且這裡是無人區,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區,這麽晚了,萬一遇到危險,你覺得你還有命看到傅警官回來嗎?」
扶桑被她勸說成功,側目看了她一眼。
兩人視綫對上的那瞬間。
扶桑眼裡水濛濛的感覺,看得江眠月心疼。
她伸手抱了抱她,摸摸她順滑柔軟的短髮,心疼地說:「真的喜歡上他啦?我還以爲你開玩笑呢。怎麽回事啊?爲什麽要讓自己喜歡一個軍人,扶桑,你真是一輩子的操心命。以後有你苦頭吃的。」
扶桑被她的話弄得哭笑不得,但還是覺得句句在理。
旋即展顔笑笑,兩人一起下山回了保護站。
江眠月以爲這下扶桑該回去睡覺了吧,沒想到這小妞居然一屁股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繼續等。
江眠月唉了一聲,沒再勸說,先回去睡了。
夜漸深,屋內靜悄悄的。
扶桑手肘撑著膝蓋支著下巴,安安靜靜地在等待著,困意漸漸襲來,累得她又頭暈又想睡,腦袋像搗蒜一樣,點啊點。
直到臨近天亮,天空露出一點微白,太陽有冒頭的迹象時。
門外一陣車輪擦地以及車門打開的聲音細細碎碎地傳來。
扶桑抱著膝蓋坐在門口,背靠大門,下巴搭在膝蓋窩上睡了過去,自然也沒有聽見。
刑野第一個下車,快速跑去門前,想要推開大門。
只是才剛推開一點兒,就受到了阻礙,彷彿是有什麽東西塞住了,不讓人進來。
刑野透過那一丁點兒門縫去看,頓時嚇了一跳,大喊:「扶桑姐,你幹嘛呢!大清早的還沒天亮就坐在門口。快開門讓我們進來吧。」
扶桑睡得其實不深,只是微微闔了闔眼,還沒進入深度睡眠就被人吵醒了。
模模糊糊聽見是刑野的聲音。
「特戰隊回來了」這個事實讓她猛然睜開雙眼,快速站起身,讓出位置,打開了門。
刑野一進門,沒跟扶桑廢話,直奔老站長的房間而去。
緊接著進來的是梁棟。
梁棟身上背著一個人,那人軍裝沾了不少鮮血,粘稠的血液一團一團的,粘在衣服上,似乎已經凝固了。
扶桑睡意朦朧地直視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傅希的臉,男人毫無生氣地趴在梁棟的背上,整個人昏迷不醒,薄唇透著一股沒有血色的寡白,臉上脖頸以及皮膚露出的地方都有肉眼可見的傷痕。
從沒見過傅希這個樣子的扶桑,心像被什麽狠狠揪住,疼得她緩不過神來,眼睜睜看著梁棟把他背回了寢室。
梁棟把傅希放在牀上,後背的槍傷突然撞上硬質的牀板,昏迷的男人皺著眉,「嘶」了聲。
刑野從老站長那快速拿來酒精和紗布遞給梁棟,子彈在車上的時候已經取出來了,就是沒消過毒怕感染,也沒有紗布止血。
梁棟拿著酒精,將透明的液體倒在男人的傷口上,傅希瞬間清醒,咬著牙,一聲近乎於發狂的嘶吼從他喉嚨間溢出,刑野眼疾手快地拿過一旁的毛巾,塞他嘴裡。
梁棟小心翼翼地倒著酒精消毒傷口。
男人的雙眸猩紅嗜血,淺紅的血管清晰可見,是別人從未見過的冷、暗和沉。
再有本事,再有膽識的男人,終歸有怕疼的一面,畢竟這還是滲入骨髓的疼痛。
扶桑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邁入,只能小小的一只蹲在門邊,聽著男人壓抑的吼叫,覺得自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了一樣,暗自咬著牙齒,强迫自己不要哭。
不用哭的,扶桑。
他是軍人,什麽樣的傷,什麽樣的痛他沒經歷過,你沒什麽好爲他擔心的。
但是,扶桑做不到這麽冷血。
他也是人啊,跟我們一樣平平常常有父母疼愛,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爲國家付出了那麽多。
扶桑忍不住了,一滴泪滑落在她的膝蓋,在褲子的布料上暈開一片小小的水花。
屋內的動靜慢慢停止,梁棟用紗布幫傅希包扎好傷口,讓他躺在牀上,就走了出去。
「扶桑…小姐?」梁棟一眼掃見門口蹲著的女孩,還沒看清臉,下意識就喊出了聲,但礙於兩人不是很熟,還是在名字後加了「小姐」二字。
扶桑吸了吸鼻涕,抬高手背,抹了把眼睛的泪珠,站起身,顫著聲兒地問:「粱副官,傅警官他……現在怎麽樣了?」
女孩縱使站直了身,却一眼也沒看他,眼神閃閃躲躲的,生怕被發現什麽。
梁棟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情緒變化,挑了挑眉,一臉輕鬆地說:「處理完了,沒事了,休息一下就好。你怎麽還哭了?」
「啊?」扶桑懊惱地低頭,感覺有點兒丟臉,她踢了踢脚邊的石子剛想解釋。
梁棟衝她笑笑:「沒事,你別緊張,這些傷痛算不了什麽,隊長沒那麽脆弱,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們習慣了,就是可能會把你嚇到,我們也沒想到這個點,你居然還沒睡。」
梁棟的一臉輕鬆和扶桑的悲痛欲絕一對比,扶桑居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傻逼?
「可是,剛剛刑野跟我說,傅希他是背後中了槍傷,那是運氣好,才打歪了沒有打中要害,再加上你們發現及時,才撿回了一命,不然就…就……」
「是啊。」梁棟感慨了一聲,「可能對於我們來說,沒死比什麽都好,再大的痛又算什麽?撿回一條命比什麽都重要。」
扶桑被他們的理論震撼到了。
梁棟沒再跟她多聊,累了整整一天,洗完澡便回房間休息。
扶桑捏著衣服的下擺,慢慢地挪入傅希的房中,第二次進來,却比以往更加緊張。
男人的房間一如既往的乾淨整潔,只有一件沾滿血的迷彩軍裝放在旁邊的木桶中。
扶桑再往前邁一步,便看見了躺在牀上一張臉毫無血色的傅希,他黑亮的雙眸緊緊閉著,微薄的唇瓣因爲餘痛的原因緊緊地抿住,眉頭皺在了一起,睡得一點兒都不安穩。
扶桑輕輕走過去,盯著他緊綳著的冷峻面孔,蹲下身,怯怯地看著,不知道看了多久。
鬼使神差地開始伸出手指,白嫩嫩的指尖,輕輕搭在男人寡白的唇瓣上,慢慢,慢慢地,描繪著他的唇部綫條。
一下兩下。
男人放鬆下來,總算不抿唇了。
扶桑得意地掀了掀唇,筆直的鼻梁上,那雙好看的雙眸美得驚心動魄。
「你笑什麽?」
突然,男人睜開雙眼,略顯虛弱地看著她,聲音很是沙啞。
扶桑一驚,被嚇得縮回了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雙眼迷蒙帶著些天然待地望著他。
「嚇到你了?」傅希又開口了。
嗓音不似以往那麽利落硬氣,多了些無力感。
扶桑快速搖頭:「沒,沒嚇到我。」
說完,她快速跑去桌面上,倒了杯水,艱難地扶他起來,把水遞給他喝。
傅希受傷了,肩膀纏著白白的紗布,赤赤果果著健碩的上身,但他沒有那麽嬌氣,幷沒有讓扶桑喂他,而是自己伸手,快速扯過碗,大口大口地灌進去。
彷彿好幾天沒喝水似的,渴到了極致。
甚至,還因爲喝得太快,直接嗆了一下,彎下腰重重地咳著,扶桑擔憂地拍著他的背脊,無奈地說:「你喝那麽快幹嘛?又沒有人跟你搶。」
傅希輕快地笑了笑,緩了好久才緩過來,視綫緊緊地粘在她的臉上:「你昨晚沒睡嗎?」
「你怎麽知道?」
「黑眼圈都比你眼睛大。」
「……」
傅希靠在牀邊,重新坐好:「我前天晚上不是讓你別出來,在裡面好好睡覺嗎?」
「你就只是讓我別出來,又沒有說原因,我是狗嗎?你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只能聽你沒有理由的指令嗎?」
「好了好了。」傅希眼神夾著些柔,透著幾分溺寵地盯著扶桑,「你不是狗,我讓你不要出來,只是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怕你會害怕我,遠離我,逃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