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姒眉姑娘。」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 打斷了姒眉的思緒,她轉過頭來,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少年模樣的人, 對她笑意銀銀,姒眉挑了挑眉,道:「你是誰?你怎麼認得我?」
少年笑眯眯道:「我叫江九,特意來找姑娘有些事情。」
姒眉今日碰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聽了這話, 登時升起幾分警惕心, 道:「什麼事情?」
江九笑道:「姑娘莫怕,有人派我過來, 給姑娘送一樣東西。」
姒眉道:「什麼?」
江九正欲回答,忽然抬眼, 望向遠處,聲音帶笑道:「姑娘恐怕要有麻煩了。」
姒眉聽了, 眉頭皺起來, 轉頭望去,果然見幾個穿著打扮很是熟悉的人朝這邊快速趕過來,那些人她都認得,是壽王府裡的侍衛。
好像今天所有人都很奇怪, 壽王府的人也一反從前的和氣態度,非要讓她離開京師。
姒眉豈是任人隨意擺佈的?誰要逆著她的xin子來,她必不會給人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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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解決了之前那一批侍衛,這麼快就又有新的人追過來了。
掐指算算, 今天這是第三撥了。
姒眉身上帶著的蠱蟲也是有限的,正在這時,江九忽然抓住她,將她整個拽上了騾子的背,朗聲笑道:「姑娘坐好了,我這就帶你跑!」
姒眉一驚,連忙扯住他的衣裳,叫道:「你帶我去哪兒?」
江九道:「當然是逃啊,難道眉姑娘想被他們抓住麼?」
姒眉想想也是,遂不時回頭看那些侍衛,他們原本一懵,緊接著便反應過來,邁開步子跟了上來,姒眉立刻道:「快跑!」
可騾子畢竟是騾子,沒法跑出馬的速度與威風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之後,江九帶著她好歹是順利甩開了那些王府侍衛們,姒眉坐在騾子背上,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放聲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銀鈴。
江九覺得她脾氣也太古怪了些,被人追著跑還能這麼樂,不覺有些無語,但是他什麼也沒說,姒眉拍了拍他的肩,問道:「誰叫你來送東西的?」
江九沒答話,反而從袖袋裡取出一樣什麼東西,遞過去,道:「喏,你自己看看便知道了。」
姒眉心生好奇,轉頭看去,卻見陽光下,那東西正閃閃發亮,刺得她不由微微眯起眼來,定睛一看,那東西眼熟無比,細細的銀絲絞在一處,上面還掛著兩枚銀色的小鈴鐺。
那是一個鐲子。
姒眉的雙目倏然睜大,一個名字在嘴邊欲脫口而出,下一瞬間,她只覺得頭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似的,劇痛無比,眼前的光線不斷地變暗,變暗……
她整個像是沉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失去了知覺。
她最後的一個動作,是下意識去抓那枚亮晶晶的鐲子,想將它握在手心裡。
怎麼就還回來了呢?
不是……已經送給你了嗎?
在少女倒下去的那一刻,江九眼疾手快地伸手,將她拽住了,免得她從騾子背上一頭栽下去,吐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王爺吩咐的這差事可真是不好做。」
他伸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意,然後將姒眉扛上了肩,從騾子背上一躍而下,快步往小巷的盡頭走去。
……
姒眉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裡她在追逐著一個人,跑了不知多少路程,她幾乎累了的時候,那人伸出纖白如雪的手來,遞給她,她滿懷欣喜地握住,彷彿握住了一顆星子。
她不必像那些族人,叫她少祭司,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對她撒嬌,叫她阿幽姐姐,她們之間的距離曾經那樣親密,像是兩株長在一起的樹,彼此倚靠著。
但是到了最後,一場大火將一切都燒作了灰燼,面目全非,昔日的星子亦沉入迢迢夜色之中,不復存在,徒留她站在原地,茫然無措,孤苦無依。
「阿幽姐!」
姒眉猛地驚叫一聲,坐了起來,額上冷汗涔涔,眼神滿是茫然,緊接著,旁邊傳來了一個少年清朗的聲音:「你終於醒了啊。」
姒眉下意識轉頭望去,只見一個人正坐在椅子上,背著光,她微微眯起眼,聲音遲疑道:「江九?」
「咦,」江九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失去意識之前的情景如潮水一般湧入腦子裡,姒眉皺起眉頭,警惕道:「你偷襲我?」
江九唔了一聲,糾正道:「我是在救你,怎麼能算偷襲?現在有兩撥人正滿大街地搜查你呢。」
「搜我做什麼?」姒眉不以為然道。
江九短促地笑了一下,姒眉緊緊盯著他,道:「你抓我過來,是想做什麼?」
江九站起身來,笑眯眯道:「我來給你說個故事。」
姒眉仍舊是十分謹慎:「什麼故事?我從八歲開始就不愛聽故事了。」
她說著,站起身來,便聽見叮噹一聲,有什麼東西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令她下意識看過去,只見一枚銀鐲子正靜靜地躺在那裡,鈴鐺在天光下折射出閃閃發亮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痛。
江九卻道:「這個故事你不聽也得聽,不是你說了算。」
姒眉冷笑一聲,抬腳就要走,豈料江九先她一步,腿一蹬,身下的椅子便滑了過去,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音,他整個人便擋在了門口處,悠然道:「你不聽完這故事,就走不出這大門,你不如試試?」
他說著,從腰間摸出來一把匕首,開始把玩起來,其威脅的用意十分明顯,姒眉默然片刻,她下意識摸向腰間,那裡的竹管都不翼而飛了。
江九懶懶道:「別摸了,都被我搜走了。」
姒眉氣急:「你——」
江九笑銀銀道:「要不要聽故事?」
姒眉冷著臉,好半天才道:「隨便你,我倒要看看你這故事能不能說出一朵花來。」
江九聽了這話,才將匕首收起來,想了想,道:「讓我想想,該從哪兒說起呢?」
他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就從十幾年前說起吧,在一座山裡呢,有這麼一群人,他們信奉神明,在山裡生活了許多年,後來有一年椿天,年成不好,發了山洪,將莊稼地全部都淹了,這樣下去,今年都沒有收成,於是呢,人們就去找了他們的祭司,請他占卜,要如何度過這一劫,你猜猜那祭司怎麼說?」
姒眉撇了撇嘴,道:「我怎麼知道?」
江九笑嘻嘻:「你猜猜呀。」
姒眉勉為其難地想了下,道:「若是在我族裡,這時候大抵是要辦一場祭祀禮,祭拜母神吧。」
江九的表情微妙地頓了頓,他道:「你猜對了。」
姒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你要說的就是這個故事?」
「別急啊,」江九道:「我還沒說完。」
「那你快點!」姒眉不耐煩地道。
江九也不以為意,繼續道:「祭司說,要辦一場大祭祀禮,祭拜神明,但是呢,祭祀禮該選什麼,是一個大難題。」
聽了這話,姒眉便隨口道:「三牲便可,有什麼好為難的。」
「不不,」江九擺了擺手,聲音倏然便冷了:「區區三牲如何能表現對神明的敬意呢?」
他的聲音沉沉,聽起來頗有幾分詭譎之意,姒眉只覺得手臂上陡然冒起了雞皮疙瘩,她不禁惱怒道:「到底是什麼?你快說!」
江九才不管她那虛張聲勢的模樣,道:「三牲當然比不過人牲啦。」
「人、人牲?!」姒眉猛地抬起頭來,震驚地看著他,脫口道:「你也知道人牲?!」
江九盯著她,表情頗有幾分玩味,道:「看來你也知道人牲啊。」
姒眉的嘴唇動了動,皺起眉,道:「我是從前不知聽誰說過而已,只是阿娘不許我問,也……」
也警告她不許去問別人,否則就要打折她的腿,偶然有一次,姒眉心裡實在好奇,跑去問了姒幽,她至今都記得姒幽當初面上的表情。
令她印象深刻,此後再不敢問第二次。
江九意味深長地道:「所謂人牲,就是以活人代替三牲,作為祭祀禮,祭拜神明。」
姒眉驀地抬起頭盯著他,江九無視她面上的表情,繼續道:「那次被作為人牲的,是一個小男孩,只有三四歲大的樣子。」
姒眉的面色頓時巨變,破口罵道:「他們瘋了嗎?族裡的人都同意這種蠢事?!」
江九沒搭理她,自顧自道:「這個族裡有一個規矩,天生殘缺者,為不祥之人,這個小男孩就是不湊巧,是個天生目盲的,於是,他就順理成章地被認為是觸犯了神明,所以就該當做祭祀禮,平息神明的怒氣。」
聽到這裡,姒眉原本還是滿面怒氣,不得發洩,然而不知為何,她腦子裡突然一空,靈光閃現,彷彿是想到了什麼,緊接著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她驚疑不定地問道:「等會兒,你剛剛說的故事裡的那個族群,是哪裡的?」
江九挑了挑眉,答道:「就是你們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