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他的兒子(三更)

發佈時間: 2024-06-19 11:2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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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蕭兄,終於可以過個好年了,下次再找你啊!」國子監的一名監生將蕭六郎送出了宅子。

此人是馮林的同窗,比蕭六郎低一個年級,是走後門近的,文采不怎滴。可逢年過節的,家裡親戚多,總要喊他來上兩句,有了蕭六郎寫的詩文他就不怕自己答不上來了。

蕭六郎是根據他的水準寫的詩文,既不會太浮誇,也不會很掉價。

「留步。」蕭六郎沒讓對方遠送,自己出了宅子。

天空陰沉沉的,好像比方才更冷了。

蕭六郎去坐上馬車,往顧嬌出診的那戶人家而去。

婦人見了他,對他道:「那位已經走了,她說去對面買糖葫蘆。」

她說著,指了指斜對面的糖水鋪子。

這是一間老字號的糖水鋪子,江南人開的,在京城的生意竟然意外地好,蕭六郎小時候也常來,不過那時他們家並不賣糖葫蘆。

蕭六郎來到鋪子,發現換了老闆。

原先的老闆年紀大了,在後院兒享清福,如今出來做生意的是他兒子。

「老闆。」

蕭六郎打了招呼,剛想打聽一下顧嬌有沒有來過,就聽得對方大叫:「你是不是找人?」

蕭六郎微愕。

難道他臉上寫著他找人?

老闆早先還沒將顧嬌的話放在心上呢,然而看見蕭六郎的第一眼,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顧嬌的那句「一會兒若是有個很好看的少年來找我,最好看的那種,你讓他在這裡等我一下。」

講句拽文的話,這就是讀書人口中的那什麼「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確實太好看了。

好看得讓人覺著此人只應天上有。

「你怎麼知道?」蕭六郎問。

老闆笑呵呵地將顧嬌的原話說了。

最好看?

她這麼說自己的麽?

蕭六郎的唇角翹起一個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弧度,須臾,他看向老闆道:「她可有說去做什麼了?」

老闆搖頭:「這個倒是沒說。」

「大概走了多久了?」蕭六郎問。

老闆想了想:「有一會兒了呢,我糖葫蘆都快賣完了。」

蕭六郎眉心微微一蹙,倆人認識這麼久,她從沒讓他等過,蕭六郎想不出她會去了哪裡,又是在做什麼事情,乃至於這麼晚了還不回來。

他的心裡隱隱掠過一絲不安。

他看老闆:「請問你看見她是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老闆指了指:「好像是那間客棧。」

蕭六郎去了客棧。

剛進大堂便聽見兩個食客在議論。

「聽說了沒?清風樂館出事了。」

「你說那家新開的樂館嗎?出啥事了?」

「好像是屋子塌了。唉,以前那裡是個酒窖,地底下挖的坑太多了,我就說遲早要塌!」

蕭六郎心底的不安越發明顯了。

「有人被壓在裡頭嗎?」

「有,聽說是個女的!」

蕭六郎原本沒聽過清風樂館,可他們說酒窖他就明白了,這條街上曾經確實有個酒窖,轉手了許多次,一直都是賣酒。

幾年不見,竟然成樂館了麽?

蕭六郎邁步朝清風樂館而去。

老遠他便瞧見樂館外圍滿了百姓,看來這是確實出了事,而且是大事,就連官差都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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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封鎖了現場,百姓們只得踮起腳尖巴望。

樂館內一片混亂,客人們全都被清出去了,只留下太子妃的兩名侍女、衙門的官差以及樂館館主。

館主是知道下面埋的人是太子妃的,官差們卻不知。

畢竟,太子妃今日是微服私行,若讓人知曉她來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樂館,難免引人猜測。

若是再有人瞧見那一位,太子妃就更滿嘴說不清了。

雖說二位本不是敵對陣營,也不存在見不得光的關係,可君是君、臣是臣,本就不該有私交。

侍女甲道:「你們快救人吧!下面太危險了!不能一直讓我家夫人在下頭埋著呀!」

官差叫來館主:「下面是幹什麼的?」

館主道:「下面原是酒窖,後面被我改成了地下室,一般是做儲物之用。」

官差問道:「只有一間地下室嗎?那邊是什麼?」

館主答道:「那邊也是地下室,很小,是儲藏雜物的。」

官差看了看雜亂斑駁的現場:「小儲藏室中有沒有人?」

侍女甲不耐道:「那裡怎麼會有人?」

她檢查過的好麽?

侍女乙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說漏嘴。

她輕咳一聲,道:「你們快別磨磨蹭蹭了,我家夫人在底下難受死了,話都快說不出了你們沒聽見嗎?」

話都快說不出了,就說明她是能說話的。

沒錯,她雖是被埋在了下頭,但並未受傷,而且她還能稍稍活動。

小儲藏室的顧嬌比她的境況糟糕許多,有兩塊石板成犄角將她夾在了中間,大石板壓在犄角的上面。

由於石板的重力,兩塊小石板正在往旁側擠壓,犄角正在變大,當它變成平角時,上頭那塊巨大的石板將會徹底壓在她的身上,將她壓出一地腦漿。

這塊巨大的石板,一端壓在顧嬌這邊,另一端壓在太子妃那邊。

全部吊起來難度太高,耗時太長,最好的辦法是吊一端,把太子妃救上來。

可這樣一來,那邊的小儲藏室就將被徹底壓毀。

官差道:「確定沒人的話,就開始吊石板了。」

「慢著!」

蕭六郎杵著拐杖走了進來。

官差眉頭一皺:「誰讓他進來的?」

守門的侍衛挺無奈,他們見他是瘸子就沒太留意,誰料一眨眼他自個兒鑽進來了。

蕭六郎正色道:「下面還有人。」

侍女甲道:「你胡說!明明沒有人!」

蕭六郎冷聲道:「不信你們聽。」

官差示意所有人安靜。

他蹲下身,將耳朵附在地上聽了聽,果真有叮叮咚咚的聲音,像是用小石塊兒敲擊著牆壁,很微弱。

官差猶豫了。

既然下面有人,那這個法子就是一命換一命,太殘忍了。

侍女甲道:「還在等什麼?快救人吶!」

時辰不早了,再耽擱下去,別說太子妃可能受傷,宮裡也要起疑了。

官差嘆道:「姑娘,不是我們不想救人,是下面有兩個人,如果貿貿然施救,可能會壓死其中一個!」

兩個侍女交換了一個眼色。

那個小儲藏室如此隱秘,本不該有人才是,如果有,那一定是蹲守在那裡想要對付太子妃的間細!

這種人,壓死了才好!

省得出去敗壞太子妃的名聲!

侍女甲道:「誰說下面一定是人?指不定是什麼阿貓阿狗呢?不信你們問館主,可有人去過那個小小的儲藏室?」

館主自然說沒有。

官差犯難了。

從那個有規律的敲擊聲來判斷,不大可能是阿貓阿狗,多半是個人,還是個情況比較危急的人。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侍女甲問。

官差更難了。

當然……沒有。

侍女甲捏了捏手指,與同伴小聲商議了一番,最終決定亮出東宮的身份。

她拿出令牌。

官差一見東宮令牌,嚇得撲通跪在了地上。

侍女甲道:「實話告訴你,下面壓著的是東宮的人,你若是敢讓她在你手裡出事,我向你保證,太子一定會讓你們所有人給她陪葬!」

聽這口氣,對方在東宮的地位並不低,可能是寵妾,也可能是良人,甚至可能——

官差不敢往上想了。

一個是東宮小主,一個是平民百姓,該救誰不言而喻。

官差吩咐人去準備繩索吊太子妃那頭的石板。

蕭六郎眸光一冷:「你們要做什麼?不管另一個人的死活了嗎?」

其實他並不確定被壓在下面的是不是顧嬌。

萬一是呢?

他不敢去賭那個萬一。

官差語重心長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心腸好,但那邊壓著的是……是天家的人。天家人的命,咱賠不起。」

蕭六郎不止一次地聽到諸如此類的話,然而真正到了這一刻,他才切身體會到了身份地位的重要。

有時候不是自己不爭不搶就能歲月靜好。

因為他站得不夠高,所以小凈空的話沒人聽到。

因為他站得不夠高,所以顧嬌的命不如東宮的人重要。

蕭六郎一點一點地捏緊了拳頭。

他雙目發紅,整顆心都涼透。

那邊已經套號了繩索,準備吊石板了。

蕭六郎卻突然扔掉拐杖,縱身一躍,從石板的縫隙下滑了下去。

官差一驚:「你做什麼?你瘋了!那下面很危險!你給我上來!你們都停停停!先停下!」

正在吊石板的衙役們停住了。

侍女甲怒了:「停什麼?誰讓你們停了?他自己要作死!你們管他幹什麼!他不知道很危險嗎?他們是串通好的!他們想謀害太子的人!你們是不是也與他們沆瀣一氣!」

這麼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誰人還能去管兩個普通老百姓的死活?

蕭六郎卻從縫隙中回頭望了官差一眼,冷冷地說了一句話,所有人都僵住了。

……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輛看似並不起眼的馬車不急不緩地行使著。

馬車內坐著宣平侯與劉管事。

劉管事也是才碰上自家侯爺,上了對方的馬車。

宣平侯淡淡地說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劉管事心虛地笑了笑。

當初離開京城時他誇下海口,一定會帶那位私生子回府過年,這下可好,馬上就是除夕了,那位私生子卻連自己的身份都不願意承認呢。

宣平侯漫不經心道:「辦砸了就直說。」

劉管事訕訕道:「人我是知道了,可是少爺他……可能對曾經的事耿耿於懷,不肯回來。」

「嗯。」宣平侯淡淡地嗯了一聲,聽不出喜怒,「不回就算了。」

宣平侯不愛強人所難。

劉管事捏了把冷汗,還好,還好,沒罰他。

宣平侯一般不懲罰下人,初到府上的人都會認為這位侯爺與傳言中的不一樣,分明很寬厚待人,也不與下人置氣。

那是因為啊,讓侯爺生氣的人都死了。

活下來的都是沒觸怒過侯爺的。

侯爺其實是有些喜怒無常的。

他可以前一秒與人談笑風生,下一秒就提刀砍了這人。

當然,侯爺在大多事情上的確是很寬容的。

畢竟,沒有那個度量與格局,他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侯爺!」

一名親衛策馬而來。

宣平侯眸子輕抬。

劉管事會意,讓馬車停了下來。

宣平侯掀開窗簾:「何事?」

「太子妃出事了,就是您剛走不久,樂館的地下室便坍塌了,太子妃被埋在了下頭,另外,還有一個人被埋在裡頭的儲藏室裡。」

儲藏室有人,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說明宣平侯與太子妃的會面很有可能已經被對方撞破了。

宣平侯神情沒變。

一旁的劉管事卻擔憂起來。

親衛接著道:「兩個人被同一塊大石板壓著,官差們抬不動,只能選擇把石板翹起來,救一個,就得壓死另一個。太子妃的侍女亮出了東宮的身份,官差決定救太子妃,這時,一個書生跳了下去,他對官差說……」

言及此處,親衛看了宣平侯一眼,欲言又止。

宣平侯漫不經心道:「怎麼?這件事還與本侯有關?」

親衛訕訕道:「那書生說,被埋在地底下的另一個人……是侯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