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之源帶著小祿又進蝶園,四下尋麽,沒見著當初給他“使絆子”的錦哥兒。小祿隨便抓個小廝來問,“我家主人想見你們掌事夫人,勞煩小哥傳個話。”
這回小祿長了記性,說話客客氣氣。小廝對這主仆也有印象,狐疑著問:“敢問貴客來頭,小的好通報。”
“我是她故人的兒子。”
怕胡謅身份夫人不會見他,胡之源乾脆了當,沒藏沒掖。
小廝很快過來回話,“我家夫人近日身子不適,這會兒還沒醒,貴客是在此等候,還是告知小的下榻何處,待夫人醒來方便見客,再差人通傳您?”
再吃閉門羹,胡之源悻悻又無可奈何,只好留話說住在旁邊的客棧,方便時務必馬上來人告知。
好像他八字跟蝶園不合,回回到訪都不順,來沒見著夫人,走出門又正撞見過來看鳳兒的艾成蕭。
倆人一打照面,又是雙雙一愣,胡之源先一步貼過身子,低聲道:“我有難,出來避避,算我求你,就當沒見過我。”
艾成蕭點頭應允,未問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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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艾成蕭料理完謝不懂,洗淨滿身血腥殺氣,收拾得乾淨清爽才去見鳳兒。
錦哥兒巴不得他來。
陪鳳兒在樹下坐了足足兩個時辰,期間錦哥兒只字未說,也無話可說,能說的早說盡了,再翻找不出什麽詞句哄她。
潤娘在慪氣,夫人身子有恙不便操心,方晉內疚自責不敢來,錦哥兒放眼望去找不出還有誰能說幾句開導話,甚至想過把喜糖叫來,轉念一想作罷,她已出娼門成人婦,不該打擾她的平靜好日子。
就剩下艾成蕭。
錦哥兒早看得出,艾成蕭待鳳兒絕非單純的恩客疼花娘,卻也不似愛侶。這二人之間,愛是有的,但沒多到不得了的程度,鳳兒對他極為親近和信賴不假,然他們相處一處時的氛圍,更像一對摯友。
旁觀者清,很多話錦哥兒這樣的當局人不便說,說了鳳兒這會兒也不往心裡去,那麽艾成蕭這亦侶亦友又亦兄的男人出面開解,興許她能聽進去點。
艾成蕭一邁進蝶園門檻,錦哥兒連通傳都忘了,直接領他上樓,路上簡明扼要把事情交代個大概,懇求道:“我家公子這次可是生了大氣,說心碎了都不為過,鳳兒又慌又怕又委屈,難辦得緊,求將軍給好好勸勸,莫讓二人在同一屋簷下形如陌路。”
若形同陌路,那不正好把她贖出娼門?這念頭再次騰起,又再次被艾成蕭壓下去,想沈傲冰能用至親遺物做成信物贈與她,那該都多在乎,他不可趁虛而入。沈傲冰能淪落到棲身娼門,一半拜他們艾家所賜,再奪他所愛,太不厚道了。
今日的錦哥兒讓艾成蕭品出點璦昧不明的奇怪味道。
“忠仆我見過很多,如你這般卻少。素來只知你牽掛鳳兒,但聽你話裡似乎對沈公子關心也不少。”
“我在蝶園長大,公子待我很好,關心他是應該的。”
“有多好?好到明明你自己也喜歡鳳兒,卻肯為他倆填補嫌隙,看著他倆恩愛?”
他這話錦哥兒聽著不爽,回答得很不客氣,“對,就好到這等程度,好到我願促二人成比翼連理。我喜歡鳳兒,就會以她心思為上,我也心疼公子,不忍看他難過煎熬。他們舒心順意,我便歡喜,這是我為仆本分。”
艾成蕭一時無話答對,倆人已到鳳兒房門口。錦哥兒伸手落在門上,對他說:“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意思,也鬥膽勸將軍,莫動趁火打劫的念頭,真喜歡鳳兒,就請多做一些讓她開懷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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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被看破,艾成蕭不怒卻喜,想自己眼光不賴,沒看錯人,他那念頭應沒漏泄多少,他倒已看了個清透。
“好,我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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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水米未進,鳳兒卻半點饑渴皆無,彷彿腦中的一團亂麻填補了腹中空虛。
公子努力複原金步搖的模樣太過揪心,好似他人正趴在鳳兒心頭痛哭流涕,哭得她心裡全是鹹澀,裝滿了盛不下,便從她眼眶裡湧出來。
一方乾淨絹帕貼上眼角,鳳兒一驚,抬頭一看是艾成蕭不知何時站到身側,給她擦淚。
“將軍來了”,鳳兒忙抹了把淚,猛吸幾下鼻子,“樓下的好生不懂規矩,都通報一聲。”
艾成蕭屈膝蹲下,抹抹她哭花的臉,滿是委屈道:“怎麽,是怨我救你太遲了嗎?”
“何出此言?”
“若不怨我,為何連稱呼都變了?”
鳳兒這才反應過來,“大蕭,對不住,我不是有心的,腦子太亂,嘴也亂了。”
艾成蕭仍未學會如何哄女孩,故作鎮定道:“我來告知有關姓謝那廝的事,你聽完再亂也來得及。”
“不必了。”
不等艾成蕭收回臉上詫異,鳳兒便自顧自把她裝睡時聽到的事全與他說明,並強調,大皇子著急破譯藏寶圖,覬覦前朝皇帝遺藏之寶,恐有什麽謀劃,讓他留心朝堂。
艾成蕭沒猜出的事,全從她口中說出來,驚訝之余也納悶,“你怎麽知道這些?”
“恍惚聽他們說的,不過我猜他們沒把話全說出來,我也未知全貌。依我猜,想要那些寶藏,等於想要更多錢財,監國的皇子急於這事又暗中行事,估計沒好事吧。欲知更多,你……你可以去問公子。”
說完鳳兒垂頭重重歎口氣。
她說那句“欲知更多”時,神態老氣橫秋好似一說書先生,配上後半句話的踟躇猶豫語氣,模樣讓艾成蕭看著又可憐又好笑。
他沒忘錦哥兒的托付,“我與你家公子交情尚淺,不好貿然去問,要不你幫我問呢?”
鳳兒腦袋垂得更低,“我……我把他送的金步搖摔爛了,不敢見他,沒臉見他。”
“金步搖摔壞還有修的可能,只要情分還在,總會重歸於好。”
打仗艾成蕭是一把好手,勸姑娘他就不擅長了,說完這句便再沒了話,場面一度趨於尷尬。
好在鳳兒善於打破尷尬,硬扯出一絲笑來,問他:“先不說這個罷,審問謝不懂可有結果?”
這下艾成蕭更尷尬,為難著實話實說,“對不住,一時沒看牢,讓他尋機會弄啞了自己。”
鳳兒心裡諷刺,敬他嘴巴夠嚴,為死守秘密對自己下此等狠手,這做派頗有點衛家諜人的風范。
“他人現在何處?”
“死了入土。”
“好,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