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鏈子和瘋狗
在高昊接起電話的第一聲時，秦可已經隱約聽出電話對面秦嫣的聲音了。
她便裝作沒有聽出。
高昊很快結束通話，臉色陰晴不定地走回來，連再和她交談時也心不在焉，遠遠沒有之前的熱切。
「秦學妹，我突然想起我放在宿舍外面曬著的外套還沒收起來。」
忍了幾分鐘，高昊終於開口。他小心地觀察著秦可的神情。
「這些工具和基本的使用我也帶你熟悉過了，你先自己看一下這些之前的板報設計圖怎麽樣？」
秦可聞言抬起頭，眼角微彎，淡淡一笑。
「可以。今晚麻煩學長了。」
「沒事沒事！」高昊連忙擺手，笑著回答，「應該的，應該的。」
「……」
「那我就先走了？」
「嗯。」秦可淡聲應了。
「明天見，秦學妹。」
說完，高昊就拎起背包，快步離開了。
看著高昊的背影匆匆忙忙地走出門，秦可輕皺了下眉。
秦嫣一通電話能讓高昊這麽焦急地離開，再加上高昊打完電話之後，明顯眼神閃爍，不太願意和自己有視綫交流……
秦可總覺得那通電話和自己有關。
看來最近幾天，要多小心這兩人有什麽算計了。
秦可眼神微微沉凉下來。
她正心不在焉地翻著面前的設計板報，就突然聽見工具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
高昊剛剛跟她說過，組裡晚上沒安排，所以這個點不會有其他人，只可能是高昊去而複返了。
這樣想著，秦可起身，「學長，你怎麽又——」
話聲戛然而停。
頓了兩秒，秦可意外地看著來人：「霍峻？」
「……」
霍峻面無表情地站在門旁，那張冷白俊美的面孔被工具室內長燈光影勾勒出更加立體漂亮的輪廓。
身影也襯得格外挺拔修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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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一邊心裡感慨這人一副叫人驚嘆的好皮囊，可惜配了個瘋子似的裡子，一邊輕聲問：
「你怎麽來這兒了？」
霍峻盯了站在光下的女孩兒幾秒。
幾秒後他驀地低下頭，同時啞聲笑起來。
「你剛剛是喊誰『學長』？」
秦可安靜幾秒，眨了下眼。
——
沒來由的一陣心虛突然籠罩過來，而與之同來的，是她如果說出答案會死很慘的預感。
但如果沉默……
秦可抬眸，正對上一雙漆黑的眼。
裡面墨雲密布，像是藏了暗雷，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
秦可：「……」
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這不是選擇題，這是送命題。
而霍峻顯然在這方面缺乏耐xin。
——
不等秦可想好該怎麽開口，他已經十分不爽地輕「嘖」了聲，邁開長腿大步走進來。
一直站到秦可面前，少年停住。
他俯身，眼裡黑得深邃。
「你剛剛喊的是不是高昊——嗯？」
秦可慢吞吞地往後挪了一小步，「是……？」
即便早有答案，但霍峻還是眉眼一寒。
須臾後，他氣極反笑。聲綫壓得沉啞而磁xin，眸裡漆黑，寒得深邃。
「你喜歡他？」
秦可默然幾秒，猶豫地輕聲反問：「如果我說『喜歡』，那你會感覺自己受了侮辱，轉身離開嗎？」
「……」
霍峻輕矜起眼。
和女孩兒澄澈乾淨的眸子對視片刻，他又往前踏出半步，將兩人的距離重新拉到最近——
「我確實會覺得自己受了侮辱。」
秦可眼睛微微亮起，「然後？」
霍峻垂眼，冷哂。
「然後？老子踹翻了幾個教官才辛辛苦苦背下山來的人，一轉頭就跟著別的野男人跑了——會有什麽樣的然後，不如你來猜。」
話尾，霍峻衝秦可勾了唇角。這一笑未入眼，冷得叫人骨頭縫裡都陰森森地冒凉氣。
秦可覺得她應該不太想猜。
但她得糾正一點——
「我跟高昊學長來板報組熟悉板報工具和過往設計圖，是吳清越老師的要求。」
一聽到「高昊」這個名字，霍峻再次冷了神情。薄薄的戾氣染上少年清俊的眉眼。
「高、昊、學、長？」
霍峻冷嗤。
他驀地向下一壓身，憑仗著身高優勢，隨心所欲地壓縮兩人之間原本就不剩下多少的距離。
「你就那麽喜歡喊人學長，在我這兒不行，還要換下一個？」
「……」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如果再讓我聽見你喊學長，我會怎麽做？」
秦可：「……」
秦可：「你那時候說的是不能對你。」
霍峻眉眼一沉，「別人更不行！」
秦可終於也被他這態度微微激惱了。
「我怎麽稱呼別人——這應該和你沒什麽關係吧，霍峻？」
只是話一出口，秦可就後悔了。
——
前世積攢了太多的經驗告訴她，對付像霍峻和霍重樓這樣的瘋子，妄言激怒他們，絕對會是最慘的一種死法。
而如她所料，霍峻聞言便徹底冷沉了眼神。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他。能急匆匆地跟著他離開，還在他走了以後惦念……」
男生聲音一點點沉下去。
連同那雙漆黑的眼。
戾然的情緒在霍峻眼底醞釀到某個極致，理智便被頃刻吞噬，他向前俯身，只差一瞬那薄唇便要吻到女孩兒的唇瓣上。
早在幾秒前秦可心裡便驀地一驚。
她慌忙往後退了一步，幅度有些大而使腿根撞到了身後的矮桌上，自己也半倚半坐上去。
——
但終於避開了那一吻。
霍峻眉眼深沉。
「……躲什麽？」
秦可扶住桌邊，想跳下桌却被面前這人逼得無路可去。
她只能看著霍峻。
「你先讓我下去。」
「……」
霍峻眉眼一垂，視綫掃落。
見女孩兒半坐在桌沿的動作，他眸裡一深。
霍峻乾脆直接上前一步，徹底將女孩兒抵在退無可退的距離。
然後他撑著女孩兒身側的桌角，微微俯身，聲綫低啞，帶著點微戾的薄笑。
「腿纏上來，這個姿勢我最喜歡。」
秦可：「…………」
她到底是怎麽就招惹上這麽一個變態了？
僵持良久，還是秦可先服了軟。
「怎麽樣你才肯放我下去？」
霍峻眉眼微寒。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喜歡高昊？」
「不喜歡。」
秦可毫無猶豫。
霍峻眼底的厲色一停，倏忽間便消散。
這倒是讓秦可有些意外了。
只是不等她再細思，就聽霍峻又開口：「想下去？」
「……嗯。」
秦可猶豫了下，誠實點頭。
霍峻嘴角輕扯了下，「記不記得在醫務室，你說過要謝我？」
秦可：「……」
霍峻：「剛剛我想到了。」
秦可：「…………」
霍峻：「不需要你做別的，只一件事。」
「？」
秦可怔然地望向霍峻，顯然有點不相信對方會這麽輕易地放過自己。
霍峻垂眼望著她。
「喊我一聲哥。」
「……」
秦可本能一愣。
幾秒之後，她臉色微白。
這句話讓她想起了一個人——前世的霍重樓。
只憑仗他和秦嫣連結婚證都沒有的那場虛名無實的婚禮，她被秦家父母迫著喊過他一聲「哥」。而在那場荒唐替婚之後的無數個長夜裡，他便最喜歡的便是迫著她那樣稱呼自己。
也同樣是這樣迷戀而偏執地望著她的眼神。
壓下去很久的那個念頭再次浮起來。
秦可有些不寒而栗。
「不……」秦可低下頭，輕咬住唇瓣，也止住眼底的栗然。「——不行。」
霍峻沉眸。
正在氣氛最緊綳的時候，秦可身上的手機却突然響了起來。
劃破了靜寂的鈴聲對秦可來說無异於一場及時雨，她連忙伸手摸出口袋裡的手機，看清來電顯示便迫不及待地接了起來。
「心晴？」
「…………」
等通話被顧心晴那邊匆忙結束，秦可看向霍峻。
「我朋友要過來這邊。」
霍峻輕嗤。
漆黑的眼裡帶著點惡質的笑意。
他更得寸進尺地向前傾身，「你覺得我會在意？」
「……」
秦可輕吸了口氣，抬眸，竭力鎮定地望著他。
「我在意，霍峻。」
「……」
「如果你尊重我，那請你先讓開，讓我下去。」
對視上女孩兒琥珀色的眸子，霍峻瞳孔驀地一縮。
安靜幾秒後，他啞聲笑起來。
「你是不是真覺得你吃死了我——秦可？」
「……」秦可沒有開口，她輕抿住唇。
霍峻聲綫更加低沉，音色最深處壓抑著躍動的不安的戾意：「那是誰給你的自信？」
沉默太久，秦可終於動了動眼皮。
她抬起頭。
「你。」
女孩兒聲音輕泠。
目光澄澈見底。
【是誰給你的自信？】
【你。】
霍峻啞然。
半晌後他驀地笑起來，像個瘋子，乖張不馴，連肩身都跟著笑聲微震。
秦可只安靜地看著他。
眼神裡依舊如最初——沒有一點避退和畏懼。
霍峻停了笑。
他歪了下頭，眼神裡同時流露出最天真和最欲望貪饜的極端矛盾又交織的情緒。
「那你記得，一定要把『鏈子』攥緊了，秦可。」
他向前低身，俯在她耳邊，聲音喑啞低沉地笑：
「因爲你牽的是條『瘋狗』，所以千萬別給他機會。不然，他一定會把你拖進洞裡，『吃』得一口不剩。」
「……」
「你不知道在他眼裡——你有多佑人。」
霍峻深望她須臾，轉身離開。
秦可：「…………」
這瘋子要是再多待一秒，她就真的想報警了。
*
霍峻剛離開沒多久，顧心晴就喘著粗氣，喊著秦可的名字跑了進來。
秦可無奈：「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跑那麽急？」
「急……十萬火急。」
顧心晴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終於一五一十，把自己在醫務室裡聽到的秦嫣和高昊的陰謀合計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顧心晴還在義憤。
「秦嫣簡直是瘋了，她就算嫉妒霍峻喜歡你，怎麽能敢做這樣的事！——小可，你明天無論如何都要找藉口推掉，別上他們的當！」
秦可雖然意外，但也在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
聽了顧心晴的話，秦可淡淡一笑。
「不能推。」
「……啊？？」顧心晴急了，「怎麽能不推呢？秦嫣明顯就是想害你！」
「真推掉了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
秦可笑意冷然。
這一世她已經徹底看清秦嫣了——不把自己推進深淵，秦嫣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心晴：「那……那你想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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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眼神微閃。
「我需要你的幫忙，心晴。」
顧心晴攥拳，「我當然一定會幫你，你儘管說！」
秦可：「明天我會去，將計就計。不過我需要借用你的手機，還需要你明晚去找一個人。」
「誰？」
秦可：「軍訓基地總負責人，吳清越老師。」
顧心晴楞在了原地。
而秦可垂下眼。
秦嫣到底還是逼著她走到了這一步。
既然秦嫣想把她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裡，那她也絕不會對秦嫣手軟。
——
前世，秦嫣借由吳清越走出來的那條光明大道，這一次就由她親手來斬斷好了。
*
和秦可商議完明天的「將計就計」後，顧心晴才從板報組工具室裡走出來。
此時已經到了洗漱時間，板報組工具室這邊早就沒什麽人影了。
所以，當樹下突然晃出一道身影來時，顧心晴差點被嚇得尖叫起來。
直到借著月光看清那張冷白俊美的面孔。
「……峻哥？」
顧心晴一楞，回頭看看亮著燈的工具室，「你、你怎麽在這兒？」
霍峻淡掃了她一眼。
「把你告訴秦可的事情，說給我聽。」
顧心晴噎了下，「這個……」
霍峻冷眼。
「或者，我親自去問秦嫣和高昊？」
顧心晴頓時受驚，「峻哥你怎麽知道和他們有關！？」
霍峻面無表情地睨她。
「我、我說……」
顧心晴受不住這有點駭人的眼神，只得開口說了前因後果。
中途，她時不時想去看霍峻的反應。
然而從頭到尾，霍峻的神情都藏在樹下的陰翳裡。
顧心晴什麽也沒能看見。
等最後一字落地，空氣靜默得近乎死寂。
良久後，霍峻轉身離開。
只剩下未褪盡沉戾的聲綫，還浸著夜色的冰冷凉意——
「別告訴她我知道了。」
顧心晴：「……？」
顧心晴：「峻哥，你想做什麽？」
霍峻不語。
夜色裡，
只傳回一聲冰冷沉戾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