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姒幽下午去了一趟祭司堂,老祭司仍舊如往常一樣坐在蒲團上,巨大的斗篷將她整個包裹在內,她伸出一只乾瘦的手來,上面遍布著如枯樹皮似的皺紋,兩指併攏,在地磚上敲打了幾下。
緊接著,一道鮮紅的影子自她寬大的袖子里悄然遊了出來,那是一條赤紅色的小蛇,只有筷子粗細,生得很是嬌小,昂首發出嘶然之聲,吞吐著細長的蛇信,看起來沒有絲毫危險。
姒幽看了看它,伸出右手,挽起衣袖來,露出如玉的手腕,那赤色小蛇立即遊了過來,細長的身子迅速盤繞上了她的手腕,赤紅色的鱗片映襯著少女雪白的肌膚,宛如一道殷紅的彩繪,神秘而極美。
那小蛇親密地挨蹭著姒幽的皮膚,觸感冰冷,細小的鱗片很是光滑,豈料在下一刻,赤蛇便張開口,尖利的牙咬入了少女的皮肉中,霎時間,一縷殷紅的鮮血蜿蜒而下。
劇烈的刺痛感襲來,即便是經過了這麼多次,姒幽仍舊是未曾習慣這痛楚,她的手因為這痛而輕輕顫抖起來,那尖牙像是要將那一塊肉咬下來似的。
疼到了極點,姒幽也只是緩慢地眨了眨眼,任由赤蛇將毒素注入血液之中,就如十歲那一年,她第一次跪在這裡,發誓願意成為祭司的接任人那樣,接受了懷夢蠱。
直到如今,懷夢蠱已經在她體內待了足足六年時間了,每隔三個月,姒幽就必須來這裡接受蠱引,也就是這一條赤蛇的毒液,否則她便會被懷夢蠱反噬死去。
疼得久了,姒幽便覺得精神都有些恍惚,額上虛汗涔涔,面色蒼白如紙,嘴唇像是褪色的花瓣,微微動了動,將意識逐漸從那疼痛中抽離出來。
赤蛇已經不見了,玉白的手腕上留下了四個圓圓的小紅點,那是蛇的牙印,姒幽略微直起身來,雙手平攤,以額觸地,向默不作聲的老祭司行了一個大禮,這才起身,緩步退出了大殿。
外頭的陽光很是明妹,肆無忌憚地灑落下來,姒幽卻覺得渾身的血都是冷的,像是結了厚厚的冰,令她忍不住想要顫抖。
她的步伐僵硬而緩慢,像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纖弱的影子投落在地上,彷彿在下一刻就會倒下去。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舊沒有多加停留,堅定而執著地往祭司堂的大門口走去,這裡的每一點空氣,於她而言,都像是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
令人噁心。
也因此,姒幽沒有看見,祭司堂的偏殿緩步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姚邢,他半眯著眼,望著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處,然後冷冷地笑了一聲,離開了祭司堂。
看到姒幽,姚邢便不可避免地想起她維護那個外族人的模樣,是的,維護。
在他看來,姒幽這種冷心冷情的xin子,那一夜會出現在祭司堂,就已經算是意料之外了。
而正如老祭司所說,大婚之夜,姒幽背上的懷夢花究竟是為誰而開,簡直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想到這裡,姚邢便覺得內心如火燒一般地恨!
平日里姒幽待所有人都冷冷淡淡的,除了姒眉那丫頭以外,從來不與其他族人有過交情,待姚邢也是如此,但他也沒有辦法,畢竟姒幽xin格如此,他認了。
哪裡知道半路突然殺出個外族人,姒幽待他還與旁人不同,甚至有回護之意,這樣一來,姚邢便忍不住了。
他生了一陣子氣,卻又拿姒幽無可奈何,畢竟姒幽是要接任祭司的人,姚邢其實並不敢如何得罪她,一腔憤懣只能往肚子里咽。
他氣了半天,抬腳又去找了自己的老相好,兩人胡天胡地了一番,姚邢心裡的氣才順了些,姚樰躺在他懷裡,薄而尖利的指甲輕輕劃過青年的面孔,嬌笑起來:「不生氣了?」
姚邢瞥了她一眼,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算是應了,姚樰便略微起身,豐腴白皙的胳膊纏上了他的脖頸,如蛇一般,笑道:「還是為著你那冤家的事兒呢?」
姚邢猛地低頭看她,眼神銳利如冷箭,姚樰卻不怕他,慢慢收緊了胳膊,彷彿蛇一寸寸絞緊了獵物,她輕輕咬著姚邢的喉結,聲音含糊而嫵妹:「要我說,你就別想著她了。」
下一瞬,姚邢便大力捏住她的下頷,眼神如狼般兇狠:「別想?我不止要想,我還要得到她!」
聞言,姚樰便輕聲笑起來,聲音柔妹得令人酥麻:「你要怎麼得到?她很快就要接任祭司了……等到那一日,你能拿她怎麼辦?」
姚邢的臉色陰晴不定,眼神沉得嚇人,姚樰彷彿沒看見似的,笑銀銀道:「不過我看那個外族人,模樣生得倒是極好,姒幽也是撿了個大便宜,白天試蠱,晚上暖牀,哎呀呀,怎麼我就遇不到這等好事呢?」
她越說,姚邢的表情就越是難看,直到最後,眼底都顯出了紅血絲,他一把推開姚樰,怒瞪著她:「閉嘴!」
姚樰嫵妹一笑,果然不再說話,姚邢坐起身來,眼神陰沉,想了想,道:「我問你要個東西。」
姚樰懶懶道:「要什麼?」
「蠱。」
姚樰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想給那個外族人種蠱?」
姚邢眼底狠戾,並沒有反駁,姚樰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就不怕姒幽知道?」
姚邢瞥了她一眼,道:「知道又如何?她能拿我怎麼樣?」
姚樰意有所指道:「現在自然是不能拿你怎麼樣,等日後呢?」
姚邢沉著臉,滿眼都是陰翳,過了一會,才陰陰地道:「她不會有機會的。」
聞言,姚樰眼中霎時間有詭譎的光芒一閃而逝,卻還要故作不懂,輕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姚邢轉過頭來,伸手摸了摸她如凝脂一般的臉頰,露出一個笑來,道:「你想不想……接任祭司?」
姚樰嬌笑起來:「你這話有意思,祭司豈是想做就能做的?」
姚邢冷笑道:「只要你狠得下心,就能做。」
姚樰頓了一下,收起笑,道:「怎麼說?」
姚邢略微傾身,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姚樰的表情驚疑不定,語氣震驚道:「果真如此?」
姚邢從鼻子里發出一絲輕笑,他摸著姚樰的烏髮,懶散道:「騙你作甚?你若是做得到,我便替你去向祭司大人求求情。」
姚樰沉默良久,眼底浮現幾分若有所思,慢慢地道:「你容我考慮一二。」
……
姒幽回了竹屋,她的腳步仍舊有些虛浮,宛如踩在雲端上一般,背上火燒火燎得疼,像是有滾燙的炭火在灼燒著皮肉,赤蛇的毒液開始和懷夢蠱產生效應了,這一段時間是最難熬的。
不過姒幽並不是很懼怕,反正早已習慣了。
她赤著腳踏進屋裡,冰冷的竹制地板讓她的神智清醒了些,但還是很難受,額頭突突得痛,像是有人拿著一枚釘子在錘似的。
姒幽在竹席上坐下來,堅持走回竹屋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連坐都要坐不住了,她只好往後躺了下去。
裡屋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姒幽疼得有些混亂的思緒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緊接著,那腳步聲變得急促起來,那人大步走到她身邊,驚愕道:「你怎麼了?」
姒幽薄薄的眼皮輕輕動了一下,她無聲張口:「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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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羨皺起眉來,望著少女額上的虛汗,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精緻的眉目透露出一種脆弱,讓人不自覺想起那些精美的瓷器,漂亮卻又易碎。
姒幽感覺到一只手輕輕擦過她的額角,將那些冰冷黏膩的汗水拭去,動作溫柔無比,那人的掌心溫熱乾燥,有那麼一剎那,讓她覺得疼痛緩解了許多。
姒幽伸手將那只大手抓住,緊緊按著,讓溫熱的觸感覆蓋在整個額頭上,不許它離開,而手的主人也意識到了她的用意,順從地停留下來。
疼痛彷彿真的減輕了,姒幽從喉嚨里逸出模糊的呻銀,她閉著眼睛,眉心不自覺地蹙起,習慣地靜待著那痛楚熬過去。
還是疼。
她其實最怕疼了。
或許是因著那一只手的溫度,這一次倒是沒有從前那般難熬,姒幽睜開雙目時,睫羽輕顫,然後便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眸。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趙羨的懷裡,那只手仍舊覆蓋在額頭上,源源不斷地散發出溫暖的熱度,熨帖著冰冷的額角。
姒幽慢慢坐起身來,目光落在自己赤赤果果的雙足上,有些微的走神,直到她聽見男人說了話,她轉過頭來,眨了眨眼,道:「你說什麼?」
她向來冷靜的眼神難得出現了茫然,像一個傻乎乎的孩子,單純而天真,趙羨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額頭,道:「你剛剛怎麼了?」
姒幽回視著他,答道:「是懷夢蠱,每三個月要續一次蠱引。」
趙羨皺起眉來:「每次都會這樣?」
姒幽點點頭,六年來,這種疼痛她已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雖然她怕痛,但是也都熬過來了,並不覺得有什麼,只是這個外族人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好?
姒幽欲起身,卻被趙羨一把拉住,捉著她的手腕,把袖子推上去,露出白皙的皮膚,上面均勻地分佈著四個紅色的小點,男人皺著眉道:「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