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交易
「薛凱你還記得吧?得絕症那個,最近又進了醫院。」申瑋說,「就薛松柏那點家底,這兩三年能撐下來,全靠親戚和校友捐款。」
「你想讓他去找顧揚?」易銘洩氣,「就一個普通的大學老師,他說話能有什麼份量。」
「顧揚在大學的時候,薛松柏可沒少帶他跨繫上課,但凡有好的實踐機會都把人強塞過去,因為這個,他的學生還在網上匿名發貼抱怨過。」申瑋提醒。
易銘依舊沒明白他的意思。薛松柏雖然是服裝學院的老師,帶過一陣子顧揚,但兩個人之間也不像是有什麼深厚情誼,更別提是讓顧揚接受Nightingale.
「薛松柏和顧揚的爸爸顧濤還有些私交。」申瑋也抖出一根煙,斜著叼進嘴裡,「但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家現在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薛凱的病是無底洞,既然用錢砸不動顧揚,那就去砸薛松柏,讓他為了兒子去顧家下跪唄,別的老師可沒這本事。」
「……如果還是不行呢?」易銘皺眉。
「用幾張稿子換薛家一條命,按照顧揚的性格,他不會拒絕的。」申瑋又說,「更何況這也是薛松柏欠你的,他當初拿你的設計時,可是一點情面都沒留。」
片刻後,易銘點頭:「說話時注意一點。」
「放心。」申瑋把煙頭丟進垃圾桶,「你現在就是給薛松柏一根錄音筆,老頭都不敢耍花樣,至於他要和顧揚說什麼,這和我們可沒關係,就算將來真的鬧出去,也是顧揚夥同他搞污蔑。」
……
等到這場答謝會結束,時間已經接近凌晨。
陸江寒在電梯裡再度碰到了顧揚,對方手裡拎著幾大盒小龍蝦,胳膊下夾著的一打啤酒還在不斷往下滑。
「看這架勢,明天打算翹班?」陸江寒笑著問。
「我不會遲到的。」顧揚保證,「今晚有球賽,來了幾個好朋友。」而獨居的美妙之處就在這裡,可以和朋友盡情熬夜喝酒,哪怕凌晨五點才睡,也不會有人在耳邊嘮叨。
陸江寒幫他把啤酒拎出電梯。
「要嘗嘗看嗎?」顧揚舉起手裡的小龍蝦,「我買了很多。」
陸江寒:「……」
辣椒爆炒的香味越發濃烈,霸道而又氣勢洶洶,幾乎塞滿了整條走廊。
陸江寒很冷靜:「不用了,謝謝。」
「那您早點休息。」顧揚打開門,「晚安。」
「晚安。」陸江寒說。
「跟誰說話呢?」李豪正在餐桌旁收拾盤子。
「鄰居。」顧揚隨口回答。雖然陸江寒沒有特意提過這件事,但住處總歸是隱私,自己也沒必要逢人就講,廣而告之。
杜天天吃著毛豆感慨,在這性冷淡的摩天大樓裡,居然都能找到鄰居,我們揚揚果然可愛。
過了一會兒,又問:「是富婆嗎?」
顧揚「嘎巴」咬開螃蟹腿:「滾。」
哄笑聲傳出橙黃色的窗戶,飄飄忽忽,最後輕融於風和夜色。
半天都是月光。
……
國貨品牌的招商推進很順利。
貝諾專門在購物中心裡規劃了一片懷舊區,是微縮後的鑫鑫百貨——或者說那個年代全國各地的百貨大樓,設計其實都大同小異。而林洛也再次用才華證明了,他確實有資本易燃易爆炸,從天頂到地面鋪設,無一不體現著歷史與現代、破壞和延續的完美結合。
而這精心設計的區域,也能在某種程度上體現出寰東的誠意,經過一週的接洽,幾乎所有的國貨品牌都表示願意入駐新店,只要能站穩腳跟,前期可以把利潤降到最薄。
「我現在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到新店了。」顧揚說。
「張大術那邊應該也差不多,聽說天天有人堵著他鬧,最近連家門都不敢出。」老閻發動車子,「怎麼著,送你回家?」
「我要回父母那。」顧揚繫好安全帶,「送我到觀湖就好了,我坐地鐵回家,謝謝閻叔。」
「家裡又做好吃的了吧?」老閻笑著說,「有車還坐什麼地鐵,睡會兒吧,我直接給你捎回觀瀾山莊。」
……
顧媽媽揭開鍋蓋,把燉好的湯水盛出來,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在放勺子的時候,還險些被燙了手。
顧教授歎氣:「你先別多想,看看兒子的意思吧。」
客廳裡傳來開門的聲音,顧揚把鑰匙丟到一邊:「爸媽,我回來了!」
「揚揚回來了。」顧媽媽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怎麼這麼晚。」
「閻叔非得送我,結果被堵在了高速出口。」顧揚把手洗乾淨,「怎麼突然找我回來,明天還要開會呢。」
「先吃飯。」顧教授幫他放好椅子。
「我最近沒犯錯誤吧?」顧揚態度良好,積極反思。
「別管你爸。」顧媽媽給他夾菜,「好好吃飯。」
看來還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顧揚扒拉了兩筷子飯,神情凝重抬起頭:「先說好啊,我不相親。」
顧媽媽哭笑不得,又覺得應該抓緊這個機會,於是問:「你喜歡什麼樣的?」
顧揚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教授就先咳嗽了兩聲,提醒她今晚不合適。
顧媽媽只好放棄這個話題,繼續坐在一邊生悶氣。
顧揚風捲殘雲吃完飯,把碗丟回桌上,「報告組織,我已經準備好接受教育了!」
「白天的時候,你的薛叔叔來了,薛松柏。」顧教授說。
「薛老師?」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顧揚先是一愣,又猜測,「是不是他經濟上有困難?我前兩天還在學校的群裡看到公告,呼籲大家捐款。」
顧媽媽端著碗進了廚房。
「他兒子的情況不好,目前離不開醫院。」顧教授給他倒了一杯茶,「命全靠錢往出堆。」
「那怎麼辦。」顧揚雙手握住茶杯,「學校已經組織捐過好幾次款了,不然我們資助薛老師一點?」
「易銘去找過他們。」顧教授看著他,「昨天。」
……
房間裡變得異常安靜。
聲音、時間和燈光,一起凝固在空氣裡,像某種粘膩的爬蟲緩緩遊走,讓人的後背也變得濕噠噠。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顧揚才開口:「我知道了。」
「他願意承擔薛凱後續治療的所有費用。」顧教授繼續說。
「你和我媽怎麼看?」顧揚問。
「我們當然不希望你再捲進這件事,想讓你離易銘越遠越好。」顧教授說,「但是你薛叔叔情緒很激動,跪在地上不肯起來,我也能理解他的處境。就算這次回絕了,他大概率還會繼續去寰東找你,所以不如早點說清楚,你也能有多一些時間考慮,不至於措手不及。」
「是天價嗎?」顧揚說,「醫藥費。」
「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天文數字。」顧教授點頭,「易銘承諾會從國外請專家。」
顧揚嗓音有些啞:「我想一下吧,你也和薛老師說一聲,讓他別著急,別來我公司。」
顧教授無聲歎氣,平時他總想讓兒子接受挫折和鍛煉,但在挫折真正來臨時,卻只想本能地想把他護在身後。
這社會有時太骯髒,搖搖欲墜的尊嚴、道德和信仰。
這個夜晚,顧揚沒有住在家裡,他固執地鬧著要回公寓,像個發脾氣的任性小孩。雖然這麼做其實也沒什麼意義,只能讓父母更為難,但至少也能表達出不滿——極其幼稚的不滿,並不能對陰暗卑劣的人造成多一份傷害。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顧揚打了個電話回家,悶悶道歉。
「傻兒子。」顧媽媽鼻子一酸,「聽話,快睡吧。」
顧揚答應一聲,抱著膝蓋坐在落地窗前,一個人看著月光下的植物群。
有兩盆多肉已經開出了花,層層疊疊,籠罩在夜晚和晨曦交替的微光裡。
……
每週一的寰東例會,楊毅敲敲桌子:「顧揚?顧揚!」
「嗯!」昏沉的睡意被趕跑,顧揚瞬間回神,「對不起。」
「你臉色不大好。」楊毅皺眉看著他,「生病了?」
「沒有吧。」顧揚說,「可能昨晚太累了。」
「這還叫沒有?」李芸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不行,你得去醫院。」
顧揚全身酸痛膝蓋發軟,的確很有重感冒的趨勢,於是也就乖乖站起來,被於大偉送到隔壁三醫院打退燒針。
葛風華住院多日,終於迎來一位病友,於是熱情邀請:「聊聊?」
「不行,我得回去睡覺。」顧揚呵欠連天,「要昏。」
葛風華看著他頹頹的背影,眼底充滿同情。
這才多久,陸總居然就把人折騰成了這樣。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資本家果然都是萬惡的。
退燒針裡有安定成分,顧揚回家後就裹著被子倒在牀上,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把「叮咚叮咚」的門鈴當成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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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陸江寒耐心盡失,考慮這種情況是要打110還是120的時候,房門終於被「啪嗒」打開,顧揚穿著睡衣光著腳,滿臉不解看著他:「陸總?」
「再找不到人,楊毅就該打給你父母了。」陸江寒說,「怎麼也不接電話?」
「我真沒聽到。」顧揚使勁拍拍腦袋,茫然道,「天都黑了啊。」
陸江寒好笑:「幫你帶了飯。」
「謝謝。」顧揚把他讓進來,「您先坐,我去洗個臉。」
陸江寒把外賣放在桌上,餘光卻掃見茶几上胡亂堆了很多設計稿。
熟悉的風格和線條。
熟悉的Nightinga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