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生個弟弟
微風吹過廊下,一串串柿餅隨風輕輕擺動。
琴嬸子道:「他們只道我如今,大兒子是秀才,二兒子出師了,小女兒也許了人家,心事都了了,只翹著腿等著兒孫孝敬就好,我說呀,都是做夢呐。現如今,家裡房子等著重蓋,老大老二親事都沒說,小女兒的嫁妝倒是湊齊了,可煩心事還是一件件來。」
或許是看李大柱家這兩三年,又是蓋房子又是置田地,再聯想自己家,心裡有些感慨,琴嬸子今日的話比往常多些。
「就我家老大,雖說如今不用家裡供他,可他今年都十八了,要是一般人家,孩子都會跑了,早些年說他要讀書,怕耽誤了,一直沒提起,如今是不能再拖了。我原想著,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是出了個秀才,也攀不起那些大戶,就指望在鄰近村裡給他找一個,以後老大再去讀書,他媳婦也能在家裡幫襯我。可前誰知兩天,我探了他的口風,才知道他竟想也找一個讀書識字的女子,說什麼紅袖什麼香,又舉什麼齊眉,哎呀可把我急死,你說這樣的女孩,哪裡是我們這種人家討得到的,就算討到了,咱們也供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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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看看左右,湊進夏知荷,低聲道:「你看人七叔,那樣的家底,也得供著他那大兒媳婦呢。」
她口中的七叔,就是李家溝的村長,他家大兒媳婦就是柳氏。
當年柳氏與李山的親事,讓村裡人說道了許久,直說李山是走了狗屎運。可人娶進門,日子是自家過的,外人看著風光,內裡怎樣還未可知。
那柳氏進門後,一不用下地幹活,二不需侍奉公婆,直讓村裡的小媳婦羨慕得眼紅,也讓村長夫婦得了個寬厚的好名聲。
可村長一家人,到底是捨不得讓柳氏幹活,還是不敢讓她幹活,外人怎麼知道。
反正在琴嬸子看來,她自己是絕不想要這樣一個媳婦的,他們家也供不起這樣的媳婦。她對自己的兒女是慈愛,捨不得讓他們幹活,可兒媳婦若也不幹活,娶回來做什麼?
夏知荷聽了,只說:「七叔七嬸心宅心仁厚,家境也好,他們家娶了柳妹子,是錦上添花,咱們這樣的人家,自然要量力而為。」
琴嬸子連連道:「誰說不是呢,偏我家老大想不明白這個道理。說到底,誰不想自己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如果可以,給老大娶一個他喜歡的,大家自然都好,可如今實在是無能為力,這件事也就由不得他了。」
夏知荷安慰道:「嫂子對幾個孩子盡心盡力,大夥兒都看在眼裡,靖哥兒就算一時想不明白,以後也會知道嫂子的苦心。」
琴嬸子擺擺手,「以後的事情我現在也不想了,我和你李二哥商量過了,今年湊些銀子,趁著冬日地裡閒,把房子拆了重蓋,明年先給老大說門親事,老二的就再看看。」
夏知荷道:「是這個理,蓋了房,再說們親事,自然能把靖哥兒的心定下來,說到底,他如今沒定親,還是個孩子呢,這些大人的心思,不懂也是正常的。」
琴嬸子聽了,點頭道:「我也希望是這樣。我如今看你們家日子越過越好,說句實在話,我心裡也急啊。從前只道幾個孩子出息了就好,現在有點出息了,又要蓋新房子,張羅婚事。你看著吧,這還遠遠沒完呢,等兩個兒子結了親,緊接著孫子來了,這又得開始供養孩子了。若往後鬧分家,那更是不得了。要不別人都說,孩子是上輩子欠下的債呐!」
「誰說不是這樣,人活在事上,為了嘴裡一口食,身上一件衣,頭頂一片瓦,忙忙碌碌,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嫂子只看我們家日子好了,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琴嬸子聽了這話,又是一陣感嘆。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見天色不早,琴嬸子才喊上李月梅,起身回家了。
玉秀也從房裡出來,去廚房準備晚飯,李大柱早上說想吃疙瘩湯,她準備做個香菇雞蛋麵疙瘩。
夏知荷幫她燒火打下手。
玉秀看她娘一眼,問:「娘,琴嬸子今日上門,是為了什麼事?」
夏知荷贊許地看著她,笑道:「看出來了?」
玉秀點點頭,琴嬸子向來直爽,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今天卻覺得她有幾分不自在,說話也不如往日利索,想是心裡有事,所以她才把李月梅引到房裡去,留她娘和琴嬸子說話。
夏知荷道:「是為了咱家這幾畝田,她想種,我原本就想著她和你李二叔是個好人選,如今她上門來說,我就應了。」
玉秀輕輕皺著眉道:「琴嬸子已經租了別人不少地,她自己家裡也有幾畝,再種我們家的,忙得過來嗎?別把身體累壞了。」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聽她說,明年準備租一頭牛來幫忙,想來能輕鬆一些。」
玉秀便點點頭,不再說話,安靜調著麵粉。
夏知荷盯著灶裡的火,半晌後,輕輕嘆了口氣,「各家有各家的難處,別人看她家出了秀才,風光的很,可實際上,她家如今還是不太好過。她和你李二叔雖然勤快,可家裡的地沒幾畝是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沒說親,房子也還沒蓋起,還得要幾年勞累啊。」
她又想到自己家,雖然房子蓋了,地也買了,可玉秀的婚事沒著落,招來的女婿不知道可不可靠,自己一輩子,也不能給李大柱生個孩子……
玉秀看著她娘,見她沉默下來,面色落寞,就知她又想到了什麼。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輕聲道:「娘,我們……再去看看大夫吧?」
再去看看大夫?夏知荷目光微動,卻還是搖搖頭,「不看了,再看也是浪費銀子,憑添傷心,讓別人知道,還要笑話。」
玉秀卻已經洗了手,走到她娘面前蹲下,扶住她的膝蓋,看著她的眼睛,道:「再去看一次吧,從前大夫不也說了,娘的身體沒有壞透,等把餘毒排盡,再好好調理,肯定能夠好的。這幾年雖然沒去看大夫,可對於調理一事,咱們一直沒有疏忽,說不準娘親現在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只差最後一步就能大好,若不再去去看看,豈不是可惜了這些年的努力?」
夏知荷心中動搖,想起從前喝下的一碗碗苦藥,想到這十幾年如一日的小心翼翼,若得不到回報,確實心有不甘。而且,她是真的想要給玉秀留下一個弟弟或著妹妹,不然,等她和李大柱去世,留下這孩子一個人,沒有娘家撐腰,豈不任人欺凌?
玉秀見她意動,忙又道:「我是真的想要一個弟弟,妹妹也好,娘若覺得帶孩子辛苦,盡可交給我來照看。」
夏知荷已經動了心思,見她這樣說,不由嗔了她一眼,含笑道:「娘在你心裡,就是這樣嬌氣的人,連孩子都懶得帶?」
玉秀心中她同意了,面上綻開笑容,說:「分明是我心疼娘親,您可不能這樣誤解我。」
夏知荷戳戳她的額頭,道:「只怕到時候有人嫌辛苦,又覺得小娃娃分走了她的疼愛,要鬧彆扭呢。」
母女二人說了會兒笑,夏知荷又正色道:「秀兒,娘在這裡先和你說清楚了,若往後真的多出個小的來,不管是男是女,你都是娘的親女兒,以後這些家產,必定是你得大頭,他得小頭,就算是你爹不同意也不行,這一點,你盡可放心。」
玉秀忙道:「娘親不必說這些,您待女兒的心,我心裡一清二楚,以後弟弟妹妹來了,我也是將他們當做親生的,哪有姐姐和弟弟妹妹搶東西的道理,家產的事,我並不在意,您可千萬別因為這個和爹起了矛盾。」
夏知荷點點頭,又在心裡算了算日子,說:「明天十五,又有集會,咱們去鎮上,順便找你莘姨說說話。看大夫的事,先不和你爹說,省得他白高興一場。」
「哎,好。」玉秀點點頭,起身繼續做晚飯。
夜裡,玉秀在燈下繡帕子。
明天去鎮上,肯定要把這一陣的繡品帶上,她手上這條帕子還差一朵花,準備晚上趕一趕,做做完。
今日夏知荷說到家產的事,玉秀知道,她是怕自己多心,所以特地說一說,實際上,玉秀是真的不在乎。
她是真心實意想要弟弟妹妹,不為別的,只為夏知荷能開心一些。不能生孩子這件事,已經成了夏知荷一個心病,這病不能隨著時間慢慢治癒,反而會因年紀漸長而越發嚴重。所以她想著,趁娘親年紀還不大,還有可能生的時候,把這個病祛了。
至於生下來的弟弟妹妹會不會分走家產,她從未想過這些。
她只覺得,若自己往後真的落迫到,要靠父母家產才能度日的地步,那也太不堪了一些。
她心中雖對另一半沒有太多設想,但唯有一點是定要堅持的,那人絕對不能是偷間耍猾好吃懶做之徒。
但凡他有一點上進心,靠自己兩人的雙手,趁年輕時吃點苦,怎麼也能夠掙下一份家業了,何必眼巴巴地指望父母留下的家產?
若那人連這點魄力都沒有,只想混吃等死,那就算夏知荷與李大柱再滿意,這種人,她是絕不敢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