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來給嶽明繁送點心時,還沒進屋,就聽到嶽明繁聲嘶力竭的吶喊。
“救命!鬧鬼了!”
聽到這動靜,老金忙奔過去。
“老夫人又犯病了嗎?”
看到門口的兩個傭人一臉鎮定站在那裏,老金也是司空見慣,皺眉問道。
嶽明繁的病,發作頻率越來越密集,傭人們也從原來的緊張變得現在的淡定,甚至……有些漠然。
這種老年癡呆症沒辦法的。
醫生都說沒有治療的辦法,更何況他們這些拿工資給蕭公館做傭人的呢?
“剛纔少爺帶來的客人走錯院子,就說趁機去拜訪一下老夫人,誰知道進去沒幾分鐘,老夫人就這樣了……”
傭人忙不迭替柳詩雨說好話。
“那位夫人也是好心,說既然到了這裏,哪怕老夫人已經這樣了,她也還是得打個招呼呢。”
少爺帶來的客人?那位蘇珊小姐的母親?
老金眉頭微微皺了皺,他推開門進去,只見柳詩雨正半跪在嶽明繁身邊,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輕聲細語安撫她的情緒。
“老夫人,這世上沒有鬼的,別怕,別害怕。”
嶽明繁整個人都蜷縮在椅子上,用恐懼的眼神看着柳詩雨,渾身都在顫抖。
“你……你就是鬼!”
許久,嶽明繁指着柳詩雨,帶着哭腔說道。
“你就是厲鬼,你就是前來討債的厲鬼。”
“我這些年,總會夢到你,我夢到你渾身是血來找我,曾經,你搶走了我的兒子,現在,你又要搶走我的孫子!不,不可以!”
聽到這話,老金忙放下手裏的動心,上前說道:“老夫人,您又糊塗了吧?這位夫人是少爺帶回來的客人,您從前都沒見過她,怎麼可能夢到她呢?”
看着老金,嶽明繁的聲音在顫抖。
“老金,我怎麼能不認識她呢?哪怕……哪怕她換了一張臉,我也認識她的!”
柳詩雨笑着說道:“老夫人,您這話說的,這世上怎麼能換臉呢?再說了,您說的那個人,她爲什麼要換臉呢?”
“因爲……我厭惡她勾飲我兒子,我就毀了她那張臉,我親自用石頭將她的臉砸爛了,然後扔下山崖讓她去喂野獸。”
嶽明繁喃喃說道,時而神情陰鷙,時而又恐懼害怕。
剛巧,蕭奕凌與薛南喬從外面進來,剛巧,他聽到月明發你這番話。
他腳步一頓,神情猛然變得陰沉。
“少爺。”
老金聽到動靜回頭,就看到蕭奕凌背光而立,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戾氣。
“你報復不了我的,我是蕭公館的主人,哪怕你曾經是我兒子最愛的人,哪怕你是奕凌的生母,那又如何?我兒子死了,你有什麼臉面活着?”
嶽明繁忽然換了副語氣,她一改剛纔的恐懼膽怯,整個人充滿了戾氣。
“你休想帶我的孫子離開蕭公館,甚至你,也休想離開蕭公館,你生是我兒子的人,死是我兒子的鬼,我兒子一個人在地下太孤單了,你必須去陪他!”
老金一臉震驚。
“老夫人,您在胡說什麼呢?”
這……這……
從嶽明繁這番話裏,他像是聽到了一樁祕聞,一樁蕭奕凌母親之死的祕聞。
老金在蕭公館大半生,見證了蕭奕凌父親的出生、成長再到結婚生子,以及後來的病亡。
原本,他還在慶幸蕭奕凌的出生是蕭公館的幸事,原本,他還想着要好好服侍蕭奕凌母子,畢竟他們是蕭公館未來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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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想到,沒過多久,蕭奕凌的母親出國談生意時忽然失蹤,從此就再也沒了音信。
當時沒覺得如何,但現在聽到嶽明繁這番話後再細細想想,只覺得毛骨悚然後背發涼。
蕭奕凌母親出事那年,蕭奕凌三歲。
嶽明繁將蕭奕凌當做自己的命根子,親力親爲撫養,只恨不得時刻陪在他身邊。
但就在蕭奕凌母親出事的前幾日,嶽明繁忽然以公事爲由出國,而彼時,蕭奕凌的母親也在國外談生意。
待嶽明繁回來沒兩日,國外就傳來蕭奕凌母親失蹤的消息。
當時……
老金回想起嶽明繁當時的反應,她似乎很平靜,甚至像是一切都在運籌帷幄之中的淡然與自信。
現在想想,當年蕭奕凌母親的失蹤,只怕與嶽明繁脫不了關係啊。
那一切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爲的。
“老夫人這是怎麼了?這話說得,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呢?”
柳詩雨站在旁邊,笑得尷尬又緊張。
她走到薛南喬身邊低聲解釋。
“我剛纔走錯了院子,想着既然過來了,就給老夫人打個招呼,結果一進門,她就指着我又哭又喊,說什麼我是鬼,說什麼我是來索命的。”
說到這裏,柳詩雨看着蕭奕凌。
“蕭先生,我這長相,與您母親……很像嗎?”
蕭奕凌猛然一愣,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許久,他才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我母親,或者說,我記憶裏沒有我母親,我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柳詩雨的身軀晃了一晃。
片刻她才說道:“那,那總該有照片的吧?”
“沒有,我們家沒有我母親的照片。”
蕭奕凌淡聲說道:“所以媽媽這個身份對我而言是虛無的。”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柳詩雨神情平靜,她淡淡一笑說道:“那你母親還真是可悲,來這人世間一遭,竟然什麼都沒留下,甚至連自己用命換來的兒子,都不知道她的模樣。”
“她死了這麼多年,只怕這世間早就沒有人記得她的模樣了吧?”
“我記得!”
老金忽然開口說道。
“我記得夫人的模樣,我……其實還有一張夫人的照片。”
他看了一眼嶽明繁,說道:“當年夫人生下少爺,先生很是高興,於是就拍了一張全家福,夫人心善,讓我與嫺芝也一起拍照。”
老金慢慢回憶着從前。
“照片洗出來之後,我就偷偷問夫人要了一張留作紀念。”
“後來先生與夫人相繼出事,老夫人將家中與夫人有關的東西都燒掉了,照片自然也不例外,我感念夫人當年對我的照顧與尊重,所以一直保留着那張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