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晉王府。
趙羨回來的時候, 已是上燈時分了,他回了主院, 寒璧正從屋裡出來,見了他連忙行禮, 趙羨問道:「王妃呢?」
寒璧道:「娘娘在看書, 奴婢去廚下取些小食來。」
趙羨聽罷擺了擺手,示意她去, 自己進了屋裡, 卻見燭光黃昏, 姒幽正坐在榻邊,手裡拿著一卷書在看。
趙羨走近她, 姒幽的視線仍舊牢牢粘在書頁上, 口中輕聲道:「今日怎麼這樣晚?」
聞言, 趙羨笑答:「阿幽想我了麼?」
姒幽的目光終於離開了書, 挪到了他的臉上, 盯著他看, 片刻之後,她才答道:「沒有。」
兩個字說得誠懇又認真, 叫趙羨無言以對,他將人摟入懷中, 牢牢抱住,故作失望地道:「阿幽竟然不想我,實在令人難過。」
姒幽順手拿起書,杵在他的下巴上, 退開些,淡聲道:「好好說話。」
趙羨卻偏不,他抱著懷中人,衝她耳邊吐氣,小聲道:「我想阿幽了。」
姒幽抬起眼與他對視片刻,兩息之後,她放棄了,將書挪開了,趙羨贏得了短暫的勝利,他喜滋滋地親了一口姒幽,道:「今日我讓人送了一盞燈來,你喜不喜歡?」
「燈?」姒幽愣了一下,道:「你是說那盞琉璃燈麼?」
「正是,」趙羨道:「那是我特意讓人燒制出來的。」
姒幽起身,將那盞琉璃燈拿過來,道:「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燈。」
趙羨看著那晶瑩剔透的琉璃,笑道:「阿幽有沒有覺得這燈眼熟?」
姒幽打量了一會,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在那琉璃上摸了摸,道:「這是竹燈的樣式。」
她從前還住在巫族時,家中所有的燈都是用竹子編成的,這琉璃燈顯然是仿照竹燈的模樣來做的,上面甚至有細微的竹節紋路,若不是仔細摸,恐怕還看不出來。
趙羨道:「阿幽真聰明。」
他說著,又去取了一個燭臺來,將琉璃燈燃起,霎時間暖黃的光暈從琉璃燈的內部傾瀉而出,整盞燈都自內而外地亮了起來,彷彿天上的一顆熠熠明珠,滿堂輝光,美不勝收。
上面原本不引人注意的竹節紋路也因此一點點凸顯出來,分外熟悉,姒幽望著那盞燈,忽而道:「我說謊了。」
趙羨愣了一下,卻見姒幽抬起頭來看他,向來清冷的眉目裡竟然透著些微的笑意,在那溫暖的燭光下,美不勝收,他心中一動,眸光暗沉,聲音低低問道:「說了什麼謊?」
「想你了。」姒幽說完,便略微傾身,在他的唇邊落下一個輕吻,彷彿冬日裡一片輕盈的雪花。
趙羨扣住她的腰身,笑道:「那就多想想,我不嫌麻煩。」
……
卻說靖光帝這一病,第二日連早朝都沒上,趙羨自然要與姒幽一同入宮探望,但是沒成想,靖光帝誰也不想見,他們二人被拒之門外。
而同樣被攔在養心殿前的,還有壽王趙瑢。
氣氛一時間很是怪異,趙瑢率先開口笑著寒暄道:「四弟也來了。」
趙羨也笑,道:「不及皇兄來得早,慚愧。」
兩人俱是知道對方的未盡之言,不約而同地互相沉默片刻,趙瑢岔開話題道:「聽說皇弟昨日給皇祖母送了一尊琉璃佛像,為兄這麼多年來一直深居府內,還從未見過琉璃燒制的佛像,改日若是可以,也好讓我開開眼,見一見世面。」
聞言,趙羨輕笑一聲,道:「皇兄可知道這琉璃佛像為何如此珍貴嗎?」
「哦?」趙瑢遲疑道:「為兄不知,願聞其詳。」
趙羨望著他的眼睛,道:「珍貴的並非是這佛像用琉璃燒製成的,而是這佛像在世間,只此一尊,再也找不出另一尊一模一樣的,皇兄若是真心想開眼界,也可去往慈甯宮求一求皇祖母。」
趙瑢的神情微微一滯,被趙羨這麼說,他不惱反笑了:「皇弟言之有理,是我妄言了。」
話說到這裡已盡了,兩人之間雖然並未爭吵,氣氛甚至還算的上融洽,但是不知為何,就彷彿已經經過了一場交鋒似的,旁人還沒有來得及察覺,鋒芒便已經隱匿了。
趙羨牽起姒幽的手,兩人走在宮道上,牆頭瓦上還殘留著未融化乾淨的積雪,十一月的天氣有些過於冷了,冰棱倒掛下來,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而剔透的光芒。
姒幽微涼的手被他緊緊握著,源源不斷的暖意從皮膚相接的地方傳來,好似一個暖爐一般,分外溫暖。
她走了幾步,忽然問道:「琉璃燈也是只有一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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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羨愣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停下腳步,伸手輕輕撫了撫她被冷風吹亂的鬢髮,忍俊不禁地笑道:「自然,世間只有那一盞琉璃燈。」
十一月的天氣還是有些冷的,小太監對著幾乎要凍僵的手呵了一口氣,縮著脖子匆匆走過宮道,轉過宮門,眼前閃過一道黑影,差點撞上了來人,好在他反應機敏,連忙住了腳,同時往後一退,緊緊貼住牆,那一瞬間,他差點懷疑自己呼吸不上來了。
待看清楚了來人,小太監連忙戰戰兢兢地跪下賠罪:「奴才該死,衝撞了壽王殿下,請殿下恕罪。」
他嚇得六神無主,拼命磕頭,像他們這樣卑踐的宮人,衝撞了主子,惹得貴人一個不高興,被打死的都是有的,小太監想到這裡,身子顫抖得愈發厲害,後悔不迭。
趙瑢低頭看了看那地上跪著的小太監,眼神沉沉如暗夜一般,甚至帶著幾分戾氣,幸而那小太監並未發現,還在一味地叩頭,身子抖如篩糠,顯然是嚇得狠了。
趙瑢瞟了他一眼,沉聲開口:「滾。」
只一個字,那太監卻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恨不得自己生了八條腿,立即消失在原地算了。
他甚至沒敢去想,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壽王殿下,今日為何竟然會反常。
趙瑢在原地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氣,才勉強把心頭湧動的狂躁情緒壓下來。
他忍了這麼多年,不能功虧一簣。
昨天趙羨去了一趟慈甯宮之後,太后就立即去找了靖光帝,兩人不知說了什麼,晚上靖光帝就說是病倒了。
靖光帝身體一向甚好,這病肯定不是無緣無故來的,光是想想其中可能的原因,趙瑢就直覺有什麼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那是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更令人不悅的是,慈甯宮裡的消息竟是半點都打聽不到,無論趙瑢花費了多少心思,那沒幾個人的慈甯宮就宛如鐵桶一座,什麼都挖不出來。
趙瑢自然也不可能親自去問太后,所以這事情只能自己咬牙認了。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太后在什麼時候開始待見趙羨了?
趙瑢心裡有事,走路帶風,回了壽王府,卻見姒眉正從外面進來,嘴裡還含著什麼東西,吃得腮幫子鼓起,見了趙瑢這副模樣,不由詫異道:「你這是怎麼了?誰得罪你了?」
因她嘴裡的東西沒有吃完,說話含含糊糊,聽不真切,趙瑢看了她一眼,道:「把東西吃了再說話。」
姒眉果然吃了,又重複一遍問道:「誰開罪了你?你這臉色好像被人打了一頓似的。」
趙瑢:……
他沒答話,過了片刻,忽然道:「聽人說你昨日去了坤甯宮,可是有什麼事情?」
姒眉在旁邊坐下,道:「是你母后叫我去的,我本來還嫌麻煩。」
「母后?」趙瑢眉頭輕皺,疑惑道:「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
「什麼事情?」姒眉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什麼大事,你娘想要讓我嫁給你,我沒答應。」
趙瑢正在喝茶,聽了這句話,險些一口茶噴出來,他咳個不停,斷斷續續地問:「你說——什、什麼?!」
姒眉撇了撇嘴,道:「不過我沒答應,我們巫族的女子,從不入贅。」
她說著,從桌上拿起一個果子,哢嚓哢嚓咬起來,不知想起了什麼,頓了片刻,又惡狠狠地補充道:「姒幽不算。」
趙瑢:……
這麼長的時間下來,他自然對姒眉的巫族習俗有所耳聞,雖然不敢苟同,但是就連蠱蟲這種古怪的東西都有,更別說那奇奇怪怪的風俗了,不足為奇,
他放下茶盞,輕咳一聲,道:「也不知我母后在想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
聞言,姒眉不禁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會放在心上?」
趙瑢竟無言以對。
他又咳了一聲,問道:「你昨日從宮裡出來,可是遇見了晉王?」
姒眉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抬起眼來看他,幾乎就在那短短幾息之間,她的目光便轉為了冷,恍如數九寒冬裡凝結的冰,與之前全然不同,這切換得實在是有些過於快了,她道:「你說這個做什麼?又想阻止我?」
她站起身來,冷冷地道:「我從一開始便說了,這個人的xin命,我是要定了,你便是阻攔也無用的。」
姒眉說著,又哢嚓哢嚓地嚼起果子來,沒什麼情緒地道:「我昨天是碰見他了,還送了他一件小禮物,你想怎麼樣?」
她最後的語氣轉為了冷硬,居高臨下地看著趙瑢,滿眼都是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