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低磁的嗓音在身後響起:“乖,很快就好,稍微忍耐些。”
另一只大手揉了揉她腦後的發絲。
她腦袋一懵,一時之間,竟不知身體的戰栗是因為麻還是因為痛。
她是被封印上的火焰震傷的,他用更加強勢百倍的元火,一點一點焚盡了她體內殘留的焰燼。渾厚精純的元火悉心撫觸她的致命要害,倘若他稍微失手,她的小命就會即刻葬送。
她知道他不會失手。她全然地信他。雖然他不愛她,但這個男人仍是全天下最可靠的人。
恐怖的元火在她心脈附近遊移。
他若無其事地說著話,分散她的注意:“該撒嬌的時候,卻像個悶葫蘆。傷勢未愈怎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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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湧上她的雙眼,臉埋在軟枕中,漸漸濡濕一片。
治傷很疼,比淤積在胸間不去理會的時候要疼得多。原本它只是淤堵在那裡,略有一點悶,疼也是悶著疼,不顯山不露水。
不像此刻,悶積在深處的沉屙全部袒露出來,一點點拔除,疼得尖銳分明。
此刻她已說不出話來,她伏在有些濕涼的軟枕上,微弱地喘息著,像一尾擱淺的魚。
她不知什麽時候昏睡了過去。
睡夢中全是他帶給她的疼痛,很真實,很有安全感。至少她清楚,這份疼痛不是傷害,而是治愈。
迷迷糊糊之間,她彷彿聽到他在耳畔低沉絮語。
“阿青長大了,不過還不夠。再懂事些,我會更喜歡。”
“阿青,我待你,已是仁至義盡。”
她的身體無意識地戰栗了幾下,像是在回應他。
*
寧青青醒來時,發現身體有些虛弱,胸腹之間沉屙散盡,一片空空茫茫。
她探了探身邊,牀榻是冷的。
謝無妄已離開多時。
視線一轉,看到他的劍、法衣和乾坤袋都放在牀榻旁邊的精致木台上。他把蘑菇也挪了過來,它被喂過了,此刻精神飽滿,正懶洋洋地搖晃著帽子,和那幾件靈寶雞同鴨講地玩耍。
一派歲月靜好。
她緩緩起身,把他的仙劍搬過來,橫於腿上。
他的劍名叫‘龍曜’,通體烏黑,極沉,就連劍身也紋滿了古樸的焰痕。它煞氣極重,據說被謝無妄斬殺的妖獸,獸魂全都拘在劍中。龍曜一出,三界無人不膽寒。為了照顧旁人的情緒,謝無妄極少在人前令凶劍出鞘。
不過和寧青青在一起時,這把劍乖覺得不得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只要她拿起龍曜,它的重量就會減輕許多,像是體貼她,生怕她累著一樣。
此刻,這把能夠劈山斷海的凶煞仙劍老老實實躺在她的腿上,輕得就像一個空劍鞘。
寧青青心頭微暖,輕聲一歎,將手覆在劍上,渡入微弱五行白芒,緩緩淌過整個劍身,替它修補缺損。
她能明顯感覺到它在歡欣雀躍,愣不得蹭到她身上,像蛇一樣貼著她撒嬌。
“你是凶劍,注意你的氣勢。”她收回手,一本正經地叮囑它。
此劍就快要成靈了。若是凝出個妖嬈纏人的劍靈的話,謝無妄恐怕會把它送去回爐重造。
龍曜發出微弱的劍鳴,嚶嚶嗡嗡,像是小孩子不滿的嘀咕。
寧青青歎了口氣,取過他的法寶和法衣,挨個打理了一遍,然後放回牀邊的木台上。
這幾個家夥和她的蘑菇感情很好,放在一處,總會極慢極慢地蹭過去,擠成一堆。和靈寶們在一起時,那朵懶蘑菇也願意把腦袋搖晃得更厲害一些,就像夫子搖頭晃腦教導一群傻小子。
每次看著它們,寧青青都會有一種謝無妄的孩子和她的孩子在親密相處的錯覺。
她和他,早已有太多部分融在了一起,要割舍無異於剔骨剜心。
“錚——”
龍曜劍忽然爆發出恐怖的煞氣,劍身重重一震,向她示警。
下一瞬,“轟隆”一聲巨響在頭頂炸開,庇護玉梨苑的結界爆出刺目的光芒。
“滋——嚶——”
寧青青一掠而出,舉目去望。
只見一只巨大的黑色魑龍之爪,深深嵌進了結界之中,就那麽斜斜地懸於庭院頂上,滿懷惡意地指著她。蛛網般的裂痕向著四方擴散,如琉璃將碎。
心臟砰地一跳,她心驚膽寒,望向那只破碎龍爪。
扎入結界的石質龍爪從根處斷裂,截面光滑如鏡。
這是……乾元殿殿頂的魑龍。
寧青青愕然望向崖頂,只見那黑沉如巨獸的乾元殿,竟然被人生生削去一角。
居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強敵來襲?!
寧青青心臟亂跳,手足冰冷。她來不及思索,急急掠回屋中,將謝無妄的劍和法衣囫圇塞進乾坤袋,送往聖山頂!
她的身體虛弱乏力,掠至山巔,氣息已全然紊亂。
她顧不上調勻一口氣,一掠掠上缺了角的巨殿殿頂。
神念疾疾向下一掃,她怔在了原地。
只見巨殿前的空闊廣場上,謝無妄正與一名白衣劍仙對峙。
本該被送得遠遠的雲水淼,此刻正瑟縮在謝無妄的身後,楚楚可憐地受他庇護。
寧青青的胸腔,忽然像是開了個口子,嗚嗚地灌進冷風。
殿頂真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