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慕東霆的心突然間沉入了低谷
他身體無力的靠在椅背上,微揚著頭,緊閉著雙眼。而潮濕的淚珠已經瀰漫了眼眶,並順著眼角,無聲而落。
屋內的一切,都變得靜止,似乎連時間都在這一刻凝滯,唯一的動態,就是他眼角那顆緩緩流下的淚珠,藉著窗外濛濛的月光,閃動著一絲璀璨的光暈,然而,連同著那一抹光暈,都是疼痛的。
嗡嗡嗡的聲音突然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慕東霆遲緩的睜開眼簾,看著手機屏幕上跳動著顧子揚的名字慌。
他伸出手,接通了通話鍵,然後,把手機放在耳側,所有的動作,都是極緩慢的,就像是刻意放緩了的舊電影,每一個畫面,每一個瞬間,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哀傷。
“東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而電話那段,顧子揚的聲音卻是輕鬆愉悅的,“程梓已經和法院那邊溝通過,證據真實,天雪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等辦理完相關的手續,就無罪釋放了。明天你就去接人吧。”
顧子揚的話說完之後,等了好半響,才聽到慕東霆極淡的應了一聲,“嗯。”
顧子揚一臉的納悶,繼而又道,“我說慕總裁,你老婆被無罪釋放,你怎麼聽著還不太高興啊?”
慕東霆彎起唇角,淡哼一聲,語調間儘是自嘲,“我有什麼好高興的,我傷她傷的那麼深,如果不是我和林初夏糾纏不清,她也不會有這場牢獄之災,天雪不會再原諒我,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我自己。”
“這又不是你的錯,都是林初夏搞出來的幺蛾子,現在林初夏都已經死了,難道沈天雪還要都怪在你頭上……”顧子揚正說著,卻突然被慕東霆打斷犯。
他沉重的嘆息,“子揚,你知道那個女孩是誰嗎?”
“哪個女孩?”顧子揚大腦旋轉的速度有些跟不上節奏,半響才意會到,慕東霆指的是六年前和他一.夜.情的那個女孩。
“我說慕少爺,你沒吃錯藥吧,怎麼又想起這茬了。怎麼著,難道你找著正主兒了?”
“是天雪。”慕東霆艱難的回答,“她在國外生的那個孩子,是我的。”
他話音落後,電話那端,徹底的消音了。前兩天顧子揚還在打趣說:那個孩子不會是你的吧。沒想到,真被他這張烏鴉嘴給說中了。
“東霆,你,你確定嗎?”顧子揚聲音微澀,探尋的問道。
現在這究竟是什麼情況,一場人命官司,卻牽扯出了六年前的往事。這對於東霆來說,該是一個多麼致命的打擊。
電話那端,慕東霆有短暫的沉默,然後嘲弄的清哼一聲,“想知道這些到底是不是真相很簡單,有一個人就可以給我答案。”
他說完之後,直接掛斷了電話。手中握著冰冷的手機,目光茫然的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隨後,撥通了慕家老宅的座機。
……
慕東霆約潘婉卿在郊外的療養院見面,因為還是午夜凌晨,並不是探視病人的時間。慕東霆只能隔著巨大的玻璃窗,看著病房內的女子。
彼端,慕東霆躺在白色的病牀上熟睡,睡容平靜而安詳,好像世間的一切煩惱與愁苦都與她無關。
慕東霆高大的身體半依在落地窗前,隨手點燃了一根菸,橘色的煙光在昏暗的走廊中忽明忽滅。他的唇角一直含著一抹極嘲諷的笑。
慕東蘭瘋了,這也許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吧,雖然看似殘忍,但同時又是一件幸事。她不必去面對自己犯下的過錯,從此,可以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憂無慮的生活。而所有的痛苦,都要他們這些清醒的人來承受。
一根菸即將吸完,長廊的盡頭傳來了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面的脆響聲,在暗夜之中,顯得格外的清晰。
轉眼的工夫,潘婉卿已經來到了他面前,依舊妝容精緻,姿態高貴而優雅。
“這麼晚了,還來這裡做什麼?”潘婉卿問。
慕東霆淡淡的扯動唇角,兩指突然用力,把指尖的煙蒂掐滅後,隨意的丟棄。他緩慢的抬眸,一雙眸子漆黑夜,深邃如海,完全的讓人讀不懂其中的情緒。
而他的聲音,同樣是平淡的,淡的無波無瀾,好像僅僅是在陳述而已。“來看看姐姐,順便,談談曾經的事。比如六年前我畢業那天發生的事,比如,談談我和天雪的孩子。”
潘婉卿手掌下意識的握緊,臉色漸漸的蒼白。她沉重的閉起雙眼,再睜開,眼中已隱隱有淚。自從法庭上,阿言的照片公諸於眾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東霆遲早會知道,她再也瞞不住了。
“你現在一定很恨我吧?恨我隱瞞了你這麼大的事。”潘婉卿哽嚥著問道。
慕東霆笑,笑的肆意而淒苦,“我不恨你,我現在只恨我自己,是我TMD沒用,才讓我女人在國外受了那麼多的苦!”
他話音落後,突然舉起拳頭,一拳砸在對面的牆壁之上,他手上本來就有傷,這麼一拳下去,手背再次湧出鮮血,染紅了白色的牆壁。
“東霆,你別這樣!”潘婉卿驚
慌的上前抱住他手臂,嚶嚶的哭泣了起來。
慕東霆高大的身體頹廢的靠在牆壁上,低垂著頭,任由湧出的鮮血順著指縫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攤開了一片。
潘婉卿靠在他身邊,雙手掩面,輕顫著哭泣,緩緩的說道,“東霆,我一直隱瞞著你,就是怕出現今天的局面。東霆,你試著體諒媽媽好不好?我是一個母親,我不忍心讓你受到傷害。”
慕東霆嘲諷的笑著,眼眸中卻有淚光不停的閃動,“你們都知道對不對?都知道孩子的存在,卻唯獨隱瞞我。你是一個母親,可是,我也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我有權利知道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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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婉卿執起他受傷的手臂,想要拉著他去包紮,卻被慕東霆狠狠的用力甩開。
“你別管我!”他低吼了一聲。
潘婉卿腳上踩著高跟鞋,踉蹌的後退了幾步,險些沒有摔倒,她的脾氣也上來了,情緒微微的失控,“這也是天雪的意思,我們不告訴你,就是怕傷害你!難道你知道了真相,阿言就可以死而復生嗎?”
“阿言?”慕東霆默唸著這個名字,一時之間,心如刀絞。阿言,阿言!呵,這個他爛熟於心的名字,這個曾經讓他嫉妒,也讓他痛恨著的名字,竟然是他的親生兒子。他靠在牆壁上的身體癱軟的下滑,最終跌坐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慕東霆將臉龐埋在雙掌之間,潘婉卿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卻看到他的身體一直在微微的顫動著。
她再次走過去,把自己的兒子輕擁在懷中,就像小時候一樣,輕輕的環抱著他,借此來給他安慰。
“東霆,你不要這樣,你聽媽說。”潘婉卿聲音哽咽,慢慢的開始回憶。
“當年,你出國之後,天雪來找我,她哭的眼睛紅紅的,問我知不知道怎麼聯繫上你。那時候,因為我把你送出國,你一直在和我賭氣,斷了所有的聯繫,除了知道你在愛丁堡,別的我一無所知。我問她什麼事,她也不說。我怎麼會想到,她當時已經懷孕了。後來沒多久,天雪就出國了,當時,沈老爺子氣的住進了醫院,我還去探望過,我也詢問過天雪為什麼出國,提及此,沈立峰就搖頭嘆氣,也說不出什麼,我也就沒當一回事。”
說到此,她眼圈發紅,聲音越來越沙啞,“那時你爸剛去世不久,小蘭又是瘋瘋癲癲的,你又失去了聯繫,我心情也很不好,哪兒還有心思去管別人家的事,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半年之後,天雪突然打電話來告訴我,說她在美國給你生了一個孩子,她還說,你是孩子的父親,應該有權利知道。”
回憶至此,潘婉卿已經滿臉淚痕了,雖然時隔多年,但當初的一切,似乎就發生在昨天,歷歷在目。“可是,當時我根本就聯繫不上你,所以,我只能讓天雪等著。阿言這個名字,還是我取的,按照慕家的族譜,下一輩應該是‘言’字。天雪說,要等你給孩子起學名,所以,乳名就先叫阿言了。那時候,我也很心急,我雇了很多私家偵探查你的下落,然而,倫敦太大了,要找一個人,就好像大海撈針一樣,整整花費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在我馬上要聯繫到你的時候,天雪卻在電話中對我說,孩子死了。”
說到此處,潘婉卿終於泣不成聲,也沒了往日端莊優雅的形象,臉上精緻的妝容早已經被淚水模糊了。“阿言死後,私家偵探才尋到了你的下落,可是,孩子沒了,再告訴你,除了多一個人傷心以外,沒有任何意義。我徵詢過天雪的意見,她說,讓我就當做阿言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她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知道。她說的很冷靜,很理智,但我明白,天雪只是怕你難過……再後來,沈立峰和曼清都去了美國,他們只說孩子死後,天雪就病了,再之後,我們沒有聯繫過,直到天雪回國,你們結婚。”
潘婉卿寥寥數語,便講述了曾經的故事,然而,那段曾經,對於慕東霆,對於沈天雪,卻是一生一世都無法抹去的傷痛。
永夜的長廊,空曠而寂靜。長久的沉默後,慕東霆踉蹌著從地上爬起,搖晃不穩的向著電梯口的方向走去。
“東霆,你要去哪兒?”潘婉卿擔憂的攔住了他的去路。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天雪……”慕東霆目光一片渙散,口中不停的呢喃著。
潘婉卿急的不停的落淚,用力的搖晃著他,“東霆,你清醒一點好不好?現在深更半夜的,你到哪裡去找天雪啊?天雪她還被關在看守所裡面呢。”
潘婉卿大聲的提醒終於讓他恢復了幾分神智,他挺直了脊背,疲憊的靠在了牆壁上,雙手顫抖著掏出了一根菸,打火機噼啪的打了許多次,走廊內分明沒有風,卻怎麼都無法把煙蒂點燃。
潘婉卿嘆息著走過去,從他顫抖的手中拿過打火機,替他把煙點燃。
慕東霆深吸了幾口,卻吐出極少的煙霧,嗆得不停的咳嗽著。一根菸吸了大半,他漆黑的墨眸才漸漸的恢復了焦距,只是眸色越來越深,深的讓人不敢去看。他唇角忽而上揚,笑靨也是極諷刺的。
是啊,天雪還在看守所裡,拜
他所賜,她被當做殺人犯,在局子裡被關了這麼多天。
“東霆,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潘婉卿見他已經平靜下來,嘆息的勸道。
“我還能去哪兒?沒有天雪,家都不像個家了。可是,即便天雪回來,她也不會再原諒我了。”慕東霆兇猛的吸著煙,不停的吞吐著煙霧。
“不會的,天雪那麼善良,她那麼愛你,她一定會原諒你的。”潘婉卿不停的安慰著,只是,說話聲越來越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些安慰的話是多麼的蒼白無力。
他們的婚姻,早已經被林初夏攪的千瘡百孔,就連死,林初夏都不放過天雪,那個女人,也真夠毒辣的。
“東霆,你別擔心,媽媽會幫你的,我會勸天雪回心轉意……”
“夠了,媽,就當我求你,你別再管我和天雪的事了。”慕東霆單手撐頭,將煙蒂丟在地上,用力踩滅。“媽,是你當初執意送我出國,讓我錯過了天雪,錯過了阿言,未來,我不知道我還會錯過什麼。媽,我不怪你,但是,請你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了,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潘婉卿含著淚點頭,她知道,她做錯了很多事,可是,她真的是為了東霆好。身為母親,孩子即便活到八十歲,在父母的眼中,仍然是個孩子。
母子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的站著,一直在長廊中挨到了天亮。
第一縷微光透過窗櫺,點亮了昏暗的長廊。慕東霆輕蹙著眉心,重重的咳了幾聲。
“這也夜深露重的,就穿著一件襯衫,是不是感冒了?去讓醫生看看吧。”潘婉卿伸手想要挽住他的手臂,卻被慕東霆側身躲閃開。
潘婉卿看著他,神情之中有幾分受傷。
“我沒事,媽,你先回去吧,我要去看守所接天雪,她今天就可以出獄了。”慕東霆說完,轉身向電梯口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背影,透著落寞與說不出的孤寂。
潘婉卿側頭看向病房內的慕東蘭,她依舊睡得香甜,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潘婉卿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個惡毒的後母,因為,她突然有種想要掐死慕東蘭的衝動。
如果,如果當初不是慕東蘭和慕謙和父女亂輪,謙和就不會死,如果謙和沒有死,她也不會硬逼著東霆出國,如果,東霆沒有出國,那麼,他就不會錯過天雪,天雪也不會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國外受苦,那麼,阿言就不會早產,不會只活了短短的三個月就夭折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從慕東蘭這個罪孽的源頭開始的。
“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潘婉卿緊握著拳頭,一下又一下,痛苦的捶打著玻璃窗。
……
而與此同時,另一面,看守所中。
所有的手續已經辦理齊全,經過司法程序,天雪被無罪釋放。
“沈天雪,你可以回家了。”幹警打開了門,側身讓天雪走出來。
天雪坐在堅硬的木板牀上,臉上的神情有片刻的茫然。劉芸把證據交出來之後,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被無罪釋放的,只是,沒想到那麼快。
她並沒有什麼東西要收拾,只是換下了囚服,跟隨著幹警從房間裡走出來。
“恭喜你,終於可以回家了。”幹警一臉嚴肅,但語氣非常的溫和。
天雪微微的一笑,笑靨中帶著幾分自嘲,她已經沒有家了。
嘎吱一聲,看守所的大門被打開了,或許是在黑暗中呆的太久了,陽光從門外照射進來,刺痛了人眼。天雪下意識的伸出手,遮擋住頭頂的陽光。
“寶寶,我們終於可以出去了,這些日子,委屈你了,和媽媽一起呆在裡面。”天雪微低著頭,在心中默默的對肚子裡的孩子說道。
她走出看守所的大門,慕東霆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了,見到天雪,激動地撲了過去,把她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雪兒,我一直都在等你,一直,一直都在等你,老婆,我們回家吧。”
天雪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漂亮的眉心緊蹙在一處。“慕東霆,可以放開我嗎?你身上的煙味很重。”
慕東霆急忙放開了她,小心翼翼的後退了一步,大冷的天,脫掉了帶著煙霧的外套,只穿著單薄的襯衫。他有些尷尬的笑,輕咳了幾聲,“昨晚睡不著,就吸了兩根。我保證,等你和寶寶回家之後,我一定把煙戒了。”
他說完,牽著她的手,就向停在不遠處的車子走去。而天雪卻冷漠的甩開了他的手,嘲諷的牽動唇角,“怎麼?慕總還要繼續囚禁我嗎?跟你回到那個囚籠,和關在這裡面又有什麼區別?”
笑意在慕東霆英俊的臉龐上僵持住,鳳眸中的神采一點點泯滅下去。“天雪,外面太冷了,你現在是孕婦,千萬不能感冒。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好嗎?如果你不想呆在家裡,我絕對不會勉強你的。”
天雪身上的衣服有些單薄,她雙臂環胸,凍得微微發抖,片刻的僵持之後,還是和慕東霆上了車。
天雪肯和他走,慕東霆已經非常開心了
,他親自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副駕駛室的位置。車內的空調開到最大,天雪的身體漸漸回暖,耳邊縈繞著優美的鋼琴曲。
慕東霆一邊開車,一邊喋喋不休的說著,“天雪,回家之後你先洗個熱水澡,穿著睡衣舒舒服服的睡一覺,等明天一早醒來,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天雪側頭看向他,冷冷淡淡的問道,“慕總裁指的是什麼事?”
慕東霆的俊臉上露出些微的尷尬之色,沒再繼續開口,而是專注的開著車,墨眸漆黑而深邃。
他的車速不快,因為地上的積雪並沒有融化,而天雪又在車上,慕東霆的車子開的十分平穩。
他維持著沉默,天雪也不開口,甚至吝嗇的不肯給他一個眼神,她一直側頭看向窗外,目光散淡,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寫什麼,也許,她什麼都沒有想,只是,不願意和他呆在同一個空間中,只是,想要逃開他而已。
想至此,慕東霆的心突然間沉入了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