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人圍觀,鳳兒可不怕,她是誰啊,蝶園花魁金蝶娘子,每天的營生,就是被男人圍觀。
被精騎營的將士圍觀,她又不是沒經歷過。
她笑艾成蕭記性差,竟忘了他捧自己成花魁那夜,蝶園九成客人都來自精騎營。
“那不一樣”,艾成蕭說著,牽鳳兒手出了船艙。
日光刺目,鳳兒遮擋半晌才適應,漸漸敢睜大眼睛時,也看清了不遠處的島。
披蓋薄雪的島嶼,日光傾泄之下,似裹著一層銀線織就的紗衣,折射出閃閃光芒,江水環繞之中,如仙境令人神往。
“它好美!它有名字嗎?”
鳳兒激動地問艾成蕭。
“它叫玉見島,初次見你,就覺得你的眼睛像這島一樣漂亮。”
艾成蕭不擅誇讚女子,從他嘴裡聽見這話已是太陽打北邊出來。
鳳兒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身後燕子說:“哪有誇人眼睛像島的,姑娘別聽將軍胡謅,這島就冬日裡好看,到了春夏,就變成個綠土包包。”
艾成蕭難得弄出點甜膩氣氛,被燕子全給撲棱乾淨,他惱得大手一揮,脫口而出:“昨晚怎麽商量的?這就忘了?收拾東西去!”
昨晚他們說了什麽,鳳兒自然不知道,便好奇:“你們商量了什麽?”
艾成蕭扯過她摟著:“囑咐她別打擾咱倆。”
船又近了些,鳳兒看清了渡口處的人影,行行列列站得整齊,定是島上駐守的兵將,人不多,也不算少,直到船就快靠岸,她才數清人數。
在這時,鳳兒忽而明白艾成蕭說的“不一樣”是什麽意思。
先前與精騎營的將士們相見,是在蝶園,鳳兒自己的地頭,她自然不慌不亂,而眼下反了過來,是她來人家的地界串門,且島上這群將士,與記憶中的軍爺完全不同。
蝶園裡把酒言歡的將士,熱情,直爽,豪氣衝天,而眼前這一群,個個站得筆挺,面容冷峻,似雪中松柏。
鳳兒不禁往艾成蕭身後退一步,藏住半個身子,他微偏頭哄她:“別怕。”
她小聲嘀咕:“鳳兒沒怕,只是腦子渾,竟忘帶些好酒好肉什麽的做見面禮。”
艾成蕭一笑,把她扯出來:“別藏著,讓他們瞧瞧,對他們笑笑,這就是最好的見面禮。”
鳳兒只得聽話,與艾成蕭保持不失儀的距離站穩,想象船舷就是蝶園的舞台子,島上將士就是平常的來客,嘴角上揚,綻出一個甜美又熱情的笑臉。
日光灼目,江水微瀾,船頭二人沐光而立,一個魁偉俊朗,風吹披風輕揚,一個纖柔嬌俏,笑靨嫣然無方,水暈晃著他們的身影與面容,恍如畫中央。
底下霎時傳來一陣嗡嗡人聲,為首的將領喊了聲:“靜!”
隊伍歸於安靜,船也停靠穩當。
艾成蕭帶著鳳兒下船,為首的將領上前低頭行禮。
“玉見島守將林躍,恭迎艾將軍!”
艾成蕭道:“許久不見,林都尉辛苦了!”
鳳兒見這林躍,年紀比艾成蕭大不多少的樣子,眼裡的沉靜蒼涼,倒讓她想起初見艾成蕭時,他也是這樣。
林躍直視艾成蕭,說:“一切已準備妥當,將軍和弟兄們可即刻入營。”
艾成蕭問他:“姑娘們的住所也可備好了?”
“備好了。”
艾成蕭剛要介紹身邊的鳳兒,卻見林躍轉身面向眾將士,喊了聲:“迎艾將軍入營!”
將士們自覺分成兩撥,靠近船的去幫忙拿物事兒,其余跟在艾成蕭的身後。
艾成蕭只得捏了下鳳兒的手,示意抱歉,又馬上松開,鳳兒明白他意思,乖巧地跟著走。
到了艾成蕭的住所前,林躍開口道:“將軍請進,末將帶這位姑娘去軍技們住處。”
艾成蕭回他:“不,她住在我這。”
林躍遲疑:“這似乎不妥,若要議事……”
“議事的話,去你那兒,她,必須在我這。”
林躍不再多言,喏一聲後,命人呈上些卷宗,便退下去忙其它。
“現下只有你我,別拘著了。”
艾成蕭這話說完,鳳兒直接癱窩進椅子,抻著胳膊腿,朝他嘟起了嘴。
“將軍,林都尉似乎不太歡迎我。”
從打一下船,鳳兒就覺得林都尉不大對勁。
其它的將士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偏這林躍,沒正眼瞧她不說,還搶在艾成蕭介紹自己之前轉話頭,他若不是對艾成蕭有何不滿,那便是不爽自己。
艾成蕭捧過她臉笑著:“他不是不歡迎你,是我帶來的歌女舞姬還有軍技,他都不歡迎。他這人,認為女色是捆了男子手腳、讓男人消沉淪喪鬥志的東西,怕除了他老娘和敢跟男人打架的燕子,沒有女人能讓他容得下。”
鳳兒眼睛一亮,問他:“那沒遇到我之前,你是否也同他一樣想法?”
艾成蕭笑笑,噙她額頭一口:“可我後來知道並非如此啊,還需謝謝你呢。林都尉應是沒有心愛的女人,若有,他定不會再這樣想。”
他這一說,鳳兒被林躍惹出的一絲不快煙消雲散。
“不過,鳳兒住在你這,也確有不便,軍情之類……”
話未說完,鳳兒身子騰空,被艾成蕭抱去書案上放穩了坐著,又在一旁剛送來的卷宗裡翻找,抽出一個信封給她。
“你打開看。”
鳳兒驚詫:“將軍!這不行!”
“我命你看,你看就是。”
拗不過他,鳳兒只得猶豫著拆開,當把裡面薄薄信紙展開,她呆愣住了。
是一篇密文,且是用詭諜書所做。
鳳兒一眼便可確認,這篇密文是用曾祖時期的詭諜書所做,與舅父那版相較簡得多。
“將軍需要我幫你破譯?”
“不勞煩你,這上面的內容,任何一位軍師都看得懂。”
這話似驚雷,震得鳳兒腦子空白,瞪大眼睛張大嘴,手裡的信紙都掉了。
她的反應雖在艾成蕭意料之中,卻也怕嚇壞她,忙摟緊了安撫。
“鳳兒別怕,你聽我細說。這世上與諜人打交道最多的地方,就是軍營,亦敵亦友,成敗皆可由於他們。諜人造出密文,我們也要學會破譯密文,才能在截獲的消息裡辨別利弊。你手裡這篇密文,所依據的詭諜書版本太過陳舊,破譯方法許多年前就已被推算出來。”
艾成蕭看看鳳兒,見她神情平和些許,才繼續往下說。
“你們衛家強大,詭諜書流傳至今,幾經版本更迭,破譯難度愈發大,但也由此,能精準破譯的人也就愈發少了。有時我們截獲這類密文情報,卻猜不準內容,常常誤大事,輕則錯失良機,重則——”
鳳兒從他懷裡鑽出腦袋打斷他:“將軍究竟想和我說什麽?”
艾成蕭喉結竄了竄,深吸口氣,道:“鳳兒,斬念上密文,若非同時掌握幾代詭諜書,是斷不可能那麽快就破譯出的,故而我猜測,詭諜書應是仍存於世間,且就由你保管。衛家僅剩你們母女,如今沒人會比你們更懂詭諜書。我知道你們衛家的規矩,永保中立,不歸屬任何一國,只受雇於雇主,只為利益,所以——”
忽然艾成蕭松開她,站開一步,低頭一個抱拳禮。
“鳳兒,你可否願受雇於我!”
鳳兒忙竄下來,卻松不開他做禮的手,急得跺腳問:“你要做什麽?”
“我想要精騎營發出的密文消息,即便被截獲,也無第二人能看懂,與此同時,也沒有精騎營破譯不出的密文消息。”
鳳兒不知他意在何為,閃爍著眼睛盯著他,艾成蕭見她無聲,言辭更加懇切。
“我這麽做,不為功名利祿,甚至不只為大嶽安穩,我這麽做,是想在有生之年,讓各國百姓都不再受戰亂之苦!個中因由,我會一點一點與你詳說,你只管信我就好!”
“我答應你。”
鳳兒幾個字脆生生入耳,艾成蕭原本還打算繼續說的話,都憋了回去。
“你願意?”
“不打仗的話,你就不會再受傷了對嗎?”
艾成蕭點頭。
“那就成了,我不想你身上又多新傷疤。”
艾成蕭一把拉她進懷裡,死死摟著,在她額頭臉頰拚命啃啄,激動得聲音發顫:“謝謝你!鳳兒!謝謝你!你可知你今日的應允,會救無數人的性命!”
鳳兒仰頭,竟見艾成蕭眼裡,隱隱有水光閃爍,踮腳探頭在他唇邊親一口,淘氣說道:“將軍別高興太早,你是不知,詭諜書雖然我一直在學,偏腦子不夠靈光,所有的版本,都只記住七八分,無論如何都記不住全。”
艾成蕭一笑:“那我有個主意你可要聽?”
“快說!”
“記不住的部分,你自己編,左右每代當家都要編一套新的出來,到你這也該如此。”
茅塞頓開是種什麽感覺,鳳兒今日才體會!
困擾她和潤娘一年多的問題,艾成蕭只一句話,就撥雲見日!
鳳兒樂得連連蹭他胸口,轉而又一臉狐疑看他。
“我竟渾忘了,將軍雇我做密文軍師,還沒說報酬是什麽,不會靠個主意就打發了吧?”
艾成蕭放開她,拿過紙筆像模像樣的:“條件你開,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給你立字據。”
鳳兒筆落紙上,寫上一串密文給他:“喏,這就是我的條件,營裡不是有人懂嗎,你問他們去,思慮好了再簽。”
收好那字據,艾成蕭剛想衝上前把鳳兒按在書案上,趙子緒的聲音門外響起。
小廈言情小說
“林都尉請將軍去議事,一會兒燕子過來先帶鳳姑娘四處逛逛,林都尉今夜設宴,鳳姑娘晚上一同去玩。”
艾成蕭一去便是幾個時辰,過來接鳳兒去赴宴時,已是星辰滿天。
島上夜空比龍州城的明亮許多,鳳兒抬頭一望,見有一星亮得極為惹眼,星芒都似比旁的多長出一角來,便問艾成蕭,這星他可認得。
“這是歲星,雖不及太白長庚明亮,然太白長庚只在晨昏露面,它卻整夜可見,所以大多時候,它是穹頂最亮的一顆。”
鳳兒抓緊捧著他:“就像你一樣,不是帝王,但統領大軍,戰功赫赫。”
艾成蕭緊了緊她領口,搓熱手捂上她兩腮,暖暖道:“甘德言歲星,若有小赤星附於其側,是謂同盟,你我亦然,你便是這顆小赤星。”
【預告】次回!遇見
知道為啥叫“玉見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