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分鍾後,貝琳娜果然出來了。
看見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文佳木,她眼神一厲,然後就踩著高跟鞋大步走過去,曲起指關節,嘟嘟嘟地敲了敲文佳木的辦公桌,微眯的眸子放射出不耐煩的暗光。
劇烈的頭疼已經過去了,余下的是細微卻又綿長的,彷彿針扎一般的刺痛。文佳木艱難地醒轉,眨著模糊的眼去看喚醒自己的人。
只是抬起頭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腦袋裡的無數針尖在搖晃,進而迸發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疼。
她不受控制地紅了眼眶。
貝琳娜垂眸看著明顯一副病容的下屬,語氣卻絲毫不曾柔軟,“文佳木,你每天不少於十個小時的工作時長也包括五小時的睡眠時間嗎?我要不要為你頒發一個優秀摸魚獎?”
貝琳娜不屑於給文佳木穿小鞋,但文佳木自己偏要往槍口上撞,她也只能公事公辦。
“噗嗤。”這是廖姐和小段刻意壓低了的譏笑聲。兩人一左一右地瞥著文佳木,表情頗為幸災樂禍。
貝琳娜伸出手,徑直拿走了文佳木放在桌角的邀請函,冷冷地說道:“這東西還是交給一個上班不摸魚的員工更合適一些,你認為呢?”
她半帶嘲諷半帶奚落的話讓文佳木無地自容。
剛剛才在葉先生面前大肆標榜自己的勤奮和努力,轉頭就讓上司抓到睡懶覺……
文佳木羞恥得臉都紅了。她習慣性地站起來,準備鞠幾個躬,誠惶誠恐地道歉。卑微和怯懦早已成為打在她骨子裡的烙印。
然而,站起身之後,更為劇烈的頭疼卻控制了她的大腦,讓她連一句誠懇的歉語都編不出。
她平時是最害怕貝琳娜的,因為這個人對下屬的要求極為苛刻。在審圖的過程中,她常常會用最尖酸,也最不加修飾的語言把文佳木批得一無是處,還會推倒文佳木之前耗盡一切心神畫好的圖,讓她從零開始。
正是因為她的嚴苛,文佳木曾在公司裡度過了無數個累到直不起腰的不眠夜。她的偏頭痛,也是這個時候染上的。那兩萬多個小時的工作時間,何嘗沒有貝琳娜的否定所造成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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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在,她都快死了。死人還需要什麽工作?
文佳木恍惚了一瞬,然後便露出一個突兀的笑容。
貝琳娜被這個笑容激怒了,嚴厲地下達命令:“文佳木,把臉洗一洗,馬上回來工作。這張邀請函你不要想了。”
她舉起邀請函,目光掃向周圍的同事。很明顯,她要另外挑一個幸運兒出來。
大家紛紛露出或期待或興奮的表情,還有人躍躍欲試地舉起手。
文佳木卻在這時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貝總,我並沒有摸魚。您忘了嗎?”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語氣顯得極為平靜:“就在五十三分鍾之前,葉總已經給我放假了,一個放假的人應該有小睡半小時的自由吧?”
貝琳娜嚴厲的表情僵在臉上。是的,她的確忘了這件事。如此一來,她強行收回邀請函的舉動簡直是荒誕可笑的。
周圍的同事也都愣了愣。
反應最快的小段忽然說道:“葉總可沒說現在就給你放假!一般老板今天開口說放假,不都是從明天算起嗎?文佳木,你別強詞奪理。”
貝琳娜唇角一勾,馬上冷笑道:“文佳木,沒看出來啊,你倒是挺會狡辯的。我還以為你是老實人呢。”
文佳木垂眸瞥了小段一眼。
小段歪著腦袋無辜地笑了笑。
貝琳娜敲敲桌面,譏諷道:“還愣著幹什麽?開始工作吧。讓我好好看看我手底下最勤奮的員工是怎麽為公司創造價值的。”
她話音剛落,辦公室裡就響起了零星的笑聲。不少人看著文佳木,眼裡藏著明晃晃的嘲諷。
老實人爆發成功了叫逆襲,沒爆發成功那就叫笑話。現在的文佳木就是個笑話。要不了多久,等這件事傳開,她還會變成全公司的笑話。
小段和廖姐笑得最歡快也最大聲。兩人隔著文佳木的辦公桌看了看彼此,然後暗暗交換了一個“大獲全勝”的眼神。
若是在以往,面對這樣的羞辱和群嘲,文佳木早就陷入社死狀態,然後捂住臉哭著跑開了。但眼下,她依然腰杆筆直地站在原地,不曾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
死神的鐮刀已經勾住她的脖頸,隨時都會取走她的性命。這樣的死亡威脅她都能面對,又為何不能面對眼前的窘境?
她飛快撥通了葉先生的電話,語氣平靜地問道:“葉先生,請問您給我放的三天假,包括今天嗎?”
她把手機攤開在貝琳娜眼底,還摁了免提鍵。
原本充斥著嘲笑聲的辦公室忽然變得格外安靜。所有人都想知道葉總會如何回答。
如果他說包括,那麽文佳木就獲救了。如果他說不包括,那麽貝琳娜的臉面將得到保全。他的話能結束這場爭端,也能決出文佳木和貝琳娜的勝負。
文佳木屏住呼吸默默等待。
貝琳娜卻絕不會給對手任何翻身的機會。她快人快語地說道:“葉總,你的意思是從明天算起吧?”
她在引導葉淮琰給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而且她堅信葉淮琰肯定會配合。
文佳木眼眶變得更為潮紅,卻咬住唇瓣死強著不曾開口。她可以在貝琳娜面前為自己辯解甚至是抗爭,然而在葉先生面前,她只能等待。等待他的目光在不經意的時候落在自己身上,等待他偶然路過禮貌性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