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論買賣的藝術xin
飯莊靜悄悄的開張了,一個鋪子的生意好壞,與鋪面前的人流是有很大關係的,歡喜巷周圍的鋪子不多,因為人流不多,所以,開張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
席雲芝站在櫃檯後頭算賬,鋪子裡瀰漫著一股香氣撲鼻的鮮味,張延的手藝確實是不錯的,能夠將菜餚的香味最大程度的發揮出來。
只見將鬍子剔除乾淨的張延從後廚走了出來,他個頭不高,隱藏在鬍子後的臉很是平凡,塌鼻子,小眼睛,厚嘴唇,這樣的相貌放入人群中便是湮沒,再也找不出來,只見他將圍裙朝櫃檯上一放,語氣有些不耐:
「喂,這雞就快熟了啊,要是沒人來買怎麼著啊?」
席雲芝的算盤打的辟啪作響,待她算好了手頭上的一筆賬,這才抬頭對張延大方的說道:
「沒人來買的話就送你了。」
「……」張延盯著席雲芝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又拿起了圍裙,正要轉身回後廚,卻見趙逸風塵僕僕的回來,喘著氣,抱起櫃檯上的茶壺就喝起來,席雲芝見他這般不禁出聲提醒:
「你慢著些。」
趙逸喝夠了之後,這才擺擺手說道:「現在京裡來的御廚來到洛陽府這件事兒算是傳出去了,可我就不知道了,您這消息放的也忒沒意思了,半句沒提到咱們店啊。」
席雲芝微微一笑:「放出去了就好,洛陽城飯館酒樓無數,你縱然說了咱們店,也不會有人知道在什麼地方的。」
趙逸看了一眼沒鬍子的張延,看著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孔,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淌出一種強烈的不信任,張延也沒給他好臉,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才甩著圍裙回到了後廚。
就這樣空烤了兩天的雞,客人沒盼來,倒是把韓峰給盼了回來。
席雲芝叫翠丫給坐在座位上直接捧著一只雞啃的韓峰倒一杯水去,看來這幾天在外頭是真的餓壞了,都來不及趕回去給夫君覆命,就直接衝到席雲芝這裡討吃的來了。
趙逸在旁邊嫌棄的看著他的吃相,若不是有話問他,他是真不願意跟這個吃貨站在一起。
「怎麼樣,爺讓找的人,找到了嗎?」
趙逸坐在韓峰對面,急急的問道。
韓峰嘴裡包滿了雞肉,說不了話,只支支吾吾的發了幾個聲音,便算是回答了,趙逸還想再問,卻見韓峰乾脆將整只雞都抓在手裡,嘴裡囫圇吞棗,嚥下去幾口後,對席雲芝說道:
「夫人,我得趕緊回去跟爺匯報了,這雞……太好吃了。」
「哦,好。你慢著些。」
席雲芝從櫃檯後走出,看著韓峰離去,不禁轉首對趙逸問道:「夫君讓韓峰去找什麼人?」
趙逸神秘一笑:
「嘿嘿,一個怪人。」
說完,他便又溜去了後廚,準備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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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延的手藝簡直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好,這幾日雖然沒有客人上門,但他卻已經成功征服了店裡所有人,也許是多年沒正經煮過菜,張延的創作熱情竟然一時奔放起來,經常能在後廚看見他用最廉價的食材,做出新奇又美味的東西。
「誒誒,那是什麼呀,味道好衝啊。」
趙逸跟在張延身後走出後廚,只見張延繫著圍裙,真就一副大廚的模樣,懷裡抱著一只古舊的瓷壇,一邊走一邊嗅,一邊研究著。
只見他來到席雲芝櫃檯前,對她問道:
「我在後廚房看到了這個,誰的呀?」
席雲芝瞥了一眼,淡淡的說:「哦,是這家店的前店主老劉送給我的,估計是他給我做的鹵羊肉的湯汁吧。」
張延又用小勺在瓷壇裡翻攪了幾下,這才對席雲芝開門見山道:
「據我的經驗來看,這絕對是熬製了三十年以上的湯料。」
席雲芝一愣,放下了算盤和正在撰寫的賬本,不解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張延見她不開竅,不禁急了:「飲食這一行現做現吃,但湯頭卻是精華,熬製了十年二十年從不歇火,便能成就一方絕味,你與那老劉是什麼交情,他竟肯將祖傳的湯料交給你?」
「……」席雲芝聽得有些發懵,大大的雙眼看著張延好久沒有說得出話來:「老劉只是說,讓我今後想吃羊肉的時候,便用這個煮……」
「糊塗。」張延大怒:「你若真用這湯料煮了一鍋羊肉,那就是暴殄天物,會遭天譴的。」
趙逸和席雲芝都愣著了:「沒那麼嚴重吧。」
張延像是遇到了人生中最難以接受的事情,憤憤的冷哼:「哼,比這嚴重多了。一群不知輕重的門外漢。」
趙逸是個急xin子,最受不得氣,便上前理論:「有能耐你煮一鍋出來呀,光說有什麼用啊。」
「……」
張延氣得對他瞪著雙眼,突然跺了跺腳,娘兮兮的轉身入了後廚,那嬌嗔的模樣看的趙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禁吶吶的說了一句令全場笑噴的話:
「宮裡出來的會不會是……太監啊?」
「……」
晚上,席雲芝從店裡帶回了兩只烤雞,切成塊塊裝盤,又炒了兩三道素菜,燒了一碗豆腐湯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
飯後,席雲芝照例切了水果送去了後院和書房,正巧見到韓峰和夫君在商量著什麼,韓峰突然單膝跪地,向步覃請罪:
「爺,是我把人跟丟了,您罰我吧。」
步覃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也不叫他起來,便越過韓峰,往席雲芝迎了過去。
席雲芝不知發生了什麼,遂問了句:「怎麼了?」
步覃搖了搖頭,頭也不回的對韓峰說道:「你先下去,明日接著找。」
韓峰面色凝重的點頭稱是後,便恭謹的垂首出去。
席雲芝見他那般模樣,想起趙逸白天說的話,心中有了些眉目:「夫君要韓峰去找的人不見了?」
步覃黑亮的雙眸盯著席雲芝,不想對她隱瞞,便點點頭,說道:「是,原本已經掌握那人行蹤,卻出了意外。」
席雲芝點點頭,見夫君說話點到即止,便也不再多問,將果盤往他面前推了推,兩人說著話,便分吃了一盤果子,席雲芝又被步覃拉著坐到腿上說了會兒話,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最後若不是推說廚房還有事沒做完,說不得步覃當場就想要了她。
席雲芝雖然羞赧,卻也甜在心頭,從前在席家她真是孤單怕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每天還要應對席府上下的各種眼光,身上彷彿壓著一座大山,令她喘不過氣,步家雖然不富裕,但上下關係都極其和睦,夫君也從一開始的厭惡自己,到如今的漸漸接受,這已經是最好的發展過程了,她不要夫君給她榮華富貴,不要呵護備至,她只要能與他朝夕相對,就算日子過的苦些,她也甘之如飴。
開舖第十一日,張延按照席雲芝的吩咐,一大早便又在後廚烤了十只雞,香味剛一飄出,便有人尋上了門,這是飯莊的第一位客人,只見他在店門口東張西望,窺探著什麼,席雲芝走出櫃檯,對他笑了笑,問道:
「這位客官有何貴幹?」
那一身小廝打扮的客人見席雲芝從櫃檯後走出,知她應是掌櫃,便也進了鋪子,對她說道:
「掌櫃的有禮,我們樓裡的娘子想吃雞,說是香味就是從你們店裡飄出去的,便指我來買兩只回去。」
張延在後廚的簾子後頭,聽到這裡,心中竊喜不已,這麼多天,終於有人找上門了,要不是怕席雲芝惱他,他還真想衝出去抬價一番,好叫人知道他的本事。
不過,張延心裡也清楚,席雲芝這個女人,雖然表面看起來柔柔弱弱,溫順的像只綿羊,但內裡卻也是個厲害的,該退則退,該進也絕不退縮半步。
「真不巧,城北的王員外家辦喜宴,跟我們訂了八十只,說是要款待京中來的客人,從現在開始烤出來的雞都是送去王員外家的,娘子們想吃,只得改日了。」
「……」
那客人一臉遺憾加無奈的走出了飯莊。
張延拿著炒勺火急火燎的衝了出來,指著席雲芝叫道:
「你丫腦子有病吧,哪兒來的什麼王員外,等了十多天,終於來了個生意,你還給推出去了,誰像你這麼做生意,還不虧的認不清家門啊,誒喲,真氣死我了!」
席雲芝也不生氣,對他笑瞇瞇的瞥去一眼,張延頓時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叫他不由自主的嚥下了還想再說的話,為了緩解被一個小姑娘的眼神嚇到的尷尬,他輕咳了幾聲,摸著鼻頭說道:
「就是……虧了。」
見席雲芝沒有回答,只是盯著他看,張延立刻又像生出一種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深吸一口氣,又支吾了一句:
「我,我回去煮羊肉。」
便就灰溜溜的鑽回了廚房,不是他聳,而是被那個女人笑瞇瞇的盯著,他就覺得頭皮發麻,因為不知道她肚子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綿裡藏針這個詞用在那個女人身上是再貼切不過了。
席雲芝見張延回到了後廚,自己則回到了櫃檯後,她這麼做當然有她的理由。
一家店開出來,就好像一個人初來乍到,若沒有點傳聞和噱頭,誰會主意到你,做人又和做菜不同,做人低調些保平安,但做菜若是太低調了,就很容易被人湮沒在無人問津的小巷子裡。
正如老劉,他的羊肉堪稱一絕,不臊不膩,口感極佳,只是大家普遍認為羊肉是膻的,又沒有一個很好的為大眾所接受的推廣平台,所以,老劉的生意是失敗的。
她接手之後,便不能重蹈老劉經營失敗的路子。
一只雞誰都買得起,也沒有誰會因為吃不到一只雞而去費心神,今天買了去吃,明天不想吃了,賣方拿不到主動權,這生意也就淡了。
今日不賣,便是為了日後製造噱頭,人們吃進嘴裡的是雞,沒什麼特別,很容易忘,但若她能讓人們把噱頭都吃進心裡,那今後她賣的便不是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