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廈言情小說
趙中芳雙臂無力垂落,人軟坐在了地上,面容慘淡,閉目不言。
絮雨慢慢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其實這一趟,我本就不該來的。你說與不說,並無區別。我只是……”
她頓住。
“趙伴當,你保重身體,我會永遠記念你的好。我該走了。”
“還有,如果你也記念我曾是你的小郡主,你便當明白我的意願。少一分對你主人的忠誠,勿將我今日到來之事告訴他。”
絮雨言畢,轉身就去。
趙中芳猛地睜開眼目,艱難地膝行追了她幾步,極力叩頭:“公主!求公主不要怨恨陛下!他是有苦衷的!求公主回罷!陛下如今只剩下你一人了!”
絮雨停步轉頭,對上老宦官那雙充滿了懇求的眼。
“阿耶有他天下,阿娘和我算什麽。”
她輕聲地道,說完,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老宦官那聲聲的哀求和莊嚴肅穆的神道皆被留在她的身後,距她越來越遠。她走在下山的道上,想著夢中的勿歸的叮嚀,想著昨夜一幕一幕,那位聖人,他伸出去卻未觸及阿娘裙裾便緩緩放落的手,他那布滿病痛與折磨的蒼老的面顏……
忽然她看到裴蕭元如一只敏捷的豹,身影無聲無息地自道旁的一簇濃枝後閃現而出,素來清朗不見多少表情的一張面上此刻透著幾分擔憂之色,明澈的兩道目光望向她,和她四目相交。
她停了腳步,看著他繼續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她極力地忍著此刻正在她胸間翻滾煎熬的極大的情感,怕他開口問話,搶著朝他先點了點頭,截道:“我無事。”
裴蕭元一頓,再瞧她一眼,便也沒說話了,也點了點頭,隨即,他轉過身,自己先朝前而去,引她下山。
絮雨望著他丟下自己走了的背影,方才忍著的那兩汪淚,再也忍不住,自眼眶中滾落。
裴蕭元走出去幾步,未覺身後她跟隨而上,轉面又瞧一眼,見她怔怔望著他在掉淚,一怔,立刻返回,輕問:“怎又在哭?”
他這一句問,登時勾出絮雨無限的傷心。
自她恢復記憶回想起往事的第一刻起,她深心裡最為害怕,最不願意見到的一件事,終於還是得到了確證。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她的阿耶,早就已經知悉一切,然而,他什麽都沒做,除給阿娘修出了如此一個什麽用處也無的大陵墓。
如果這便是君王的愛,那麽獲得了這愛的阿娘,未免過於卑微和可憐。
眼淚如串珠不絕而下。
在這個做過她未婚夫、義兄,如今又是她最為信任、沒有任何秘密的年輕男子的面前,她再也壓製不住滿心的悲傷與失望,撲上去,捉住他的衣袖,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哭得不能自已。
“阿耶,阿耶,我阿耶……他什麽都知道……”她一邊流淚,一邊嗚咽,終於,艱難地說出了這一句話。
裴蕭元凝視著她淚水漣漣哭得撞氣的一張面,慢慢地,抬臂,用他的一只掌心環兜住她的後腦杓,令她的額輕輕靠到他的肩胸之上,片刻後,半拖半抱,將她帶到了他方才出來的那一叢密樹之後。
光線一下變得昏暗。潮濕的樹葉紛披而下,滴著昨夜凝結的露水。小蟲睡飽,在二人頭頂樹枝的杈丫間忙忙碌碌吐絲織網。腳下長得沒過足脛的草葉,將他和她靜靜垂落的衣擺慢慢濡濕。神道的方向,穿林過樹,飄來一陣隱隱的早間鍾鳴之聲。
他就這樣將她輕輕擁在懷中,帶著她立於樹叢後的隱秘幽暗裡,為她造出一方可以任她盡情哭泣流淚的芥子世界。
不知過去多久,一片初升的朝陽照到了樹頂,透過枝葉的縫隙,或疏或密,道道金色的陽光射落,照在她仍埋他胸膛裡的一片頭頂發絲之上。
“今日我不想回那個地方了。”
她閉目,額面依舊貼靠著他,用帶了濃重鼻音的嗓,悶悶地說道。
“好。我帶你散心去。你想怎樣都行。”
裴蕭元低頭,眼落在久久埋他胸膛裡的這顆腦袋頂上,覺被她靠壓住的胸腔之內,彷彿生出了一陣微微戰栗般的心悸,然,發出的聲音卻依舊是不疾不徐,平穩如常。
天明時分,皇帝從昨夜的痛厥中醒來,雖面色泛著灰白,但精神看去已是恢復得差不多了。
太醫署的醫官們數月未能受召,知是皇帝不滿湯藥之效,早就惶恐不已,不期昨夜意外再次能夠為皇帝診疾,使出渾身解數,一夜未眠,此刻仍聚在一起討論新方。
楊在恩將醫官們的意思轉呈到皇帝的面前,發現皇帝竟沒有拒絕,不禁喜形於色。見皇帝臥在枕上,再次閉目,似在思量何事,不敢貿然打擾,只轉頭,示意宮監將皇帝早膳取來。
這時,皇帝睜眼,命他將昨夜那畫師召來。
楊在恩道:“今早奴婢想起來,也去瞧過人了,說是已經出宮,昨夜四更時分,被宿衛宮中的裴二郎君接走,二人一道出的宮。”稟完,他望見皇帝的兩道目光投來,立刻會意:“請陛下稍候,容奴婢去傳。”
他匆匆出去,然而,等轉回來,送到皇帝面前的消息,卻是那名叫做葉絮雨的畫師不見了人。集賢殿沒有,永寧坊的裴家宅邸裡也是無人。
皇帝面色微微發冷,目含慍色,問裴二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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