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媽媽好好看看你。就兩分鍾。”素來要強的她竟然露出哀求的神情。
文佳木總是心軟的,無論再怎麽生氣,她也不可能拒絕母親的要求。於是她姿態僵硬地站在病牀邊,與母親默默對視。
十秒鍾,母女倆的眼眶都紅了。二十秒後,兩人憔悴的臉龐都沾滿了淚水。
面對至親至愛的人,深深的凝視是最催淚的藥劑。所有的芥蒂和陰霾都消失了,只剩下這樣一個念頭——這是我最親的人!
“媽,對不起,我不應該吼你。”文佳木撲上去緊緊抱住母親。
“木木,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有好好陪伴你。”趙紅靜也道歉了。
最這一刻,她們終於達成了和解。她們沒有走到最悲哀的那一步,一個在等著孩子的感恩,而另一個卻在等待著母親的歉意。
葉淮琰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相擁而泣的母女倆。他忽然很想抽煙,卻不是因為難以排遣的痛楚,而是因為溫暖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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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佳木以為找回母親,一切都會好起來。但是第二天早上,護士卻打來電話告訴她,母親已經去了。
“她的化療效果是很好的,如果一直保持這個狀態,再活幾年完全沒有問題。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把她找回來之後,她的所有身體機能都在消退,而且速度很快,我們找不出原因,也不知道怎麽搶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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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滿臉都是愧疚和疑惑。
文佳木呆呆地看著母親的遺體,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母親的臉頰像枯萎的老樹,已凹陷乾癟,原本黑白交雜的頭髮竟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全白,就彷彿有什麽東西吸光了她的生命力。
她此刻的模樣,與上一次自殺時何其相似?所以說,無論時光倒流多少次,命運總是無可改變的嗎?
深深的恐懼和哀慟扼住了文佳木的咽喉,讓她無法呼吸。
她連忙跑進洗漱間,蹲在馬桶前大吐特吐。這不是因為看見屍體感到惡心,而是因為悲傷太濃,無法消化。
痛苦的感覺讓文佳木連哭都哭不出來。她回到病牀邊,趴伏在母親枯槁的身體上,緊緊將她抱住,像一只瀕死的困獸,哽咽著喘息。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阿彌陀佛,文施主,你母親在山上留下了遺物,煩請你親手去取。如果現在不去取,它們會消失。”
“什麽遺物?”文佳木回過頭,近乎於麻木地看著不知怎麽找過來的老和尚。
葉淮琰提著許多營養品站在老和尚身後。他本是來探望趙紅靜的,卻沒料會收到這樣的噩耗。
“我讓我的助理來處理伯母的後事,我陪你上山拿東西。”他知道母親的遺物對女兒意味著什麽,於是馬上撥打了幾個電話。
兩人再次來到佛陀山。
濃霧漫漫地湧上來,吞噬了起伏的山巒和蒼翠的樹木。老和尚指著隱沒在濃霧中的石階,緩緩說道:“你媽媽的遺物就在這條路上,需要你親自把它們撿起來。”
“我媽媽到底留下了什麽東西?”文佳木的嗓子已經沙啞了。
她站在這條路上,竟然會感到恐懼。母親三步一跪的身影彷彿又出現在前方,讓她的心為之感到疼痛。
“你上去就知道了。”老和尚揮了揮手,然後就消失在濃霧中。
葉淮琰用寬大的手掌覆住文佳木的脊背,輕聲道:“走吧,我陪你。”
文佳木這才踏上石階,慢慢走了一段路。忽然,一抹瑩白的微光在灰色的石面上閃爍,像極了夏夜的螢火蟲。
文佳木快走幾步,朝這抹微光伸出手。捏在指尖後她才發現,那竟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暗紅的珠體裡蘊藏著五彩的流光,璀璨,卻不刺目。
“我剛才怎麽沒看見台階上有這顆珠子。”葉淮琰疑惑地低語。
文佳木看了看這顆珠子,又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琉璃串珠,忽然間就明白了什麽。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她加快速度朝石階上跑去,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撿到一顆微微發亮的暗紅琉璃珠。
然而如此璀璨的寶物,竟然只有她能看見,也只有她能碰觸,葉先生離得很近,卻無從發現。
不知不覺,文佳木已經撿起了數十顆琉璃珠。她用雙手捧著它們,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踏上了觀景台。
僅僅只是走到山頂,她就已經累得喘不上氣,很難想象母親是怎麽跪上去的。
只有跟隨母親的步伐,做兒女的才會知道,母親的一生過得有多麽艱辛。她們可以為兒女奉獻一切,包括生命。
想到這裡,文佳木捧著這些珠子癱坐在台階上,克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老和尚早已在此處等著她了。
“把珠子放在這個木盒裡吧,我會幫你把它們串起來。”老和尚的掌心裡托著一個檀香木盒。
依言把珠子倒進木盒裡時,文佳木的雙手在顫抖。她紅著眼眶,一字一頓地問道:“它們是不是,是不是我媽媽的血?”
老和尚閉上雙眼,悠長歎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文佳木的眼眶裡湧出一顆顆熱淚,“你送給我的這個手鏈,是不是就是它們串成的?我媽媽為了這個,到底付出了什麽代價?求你告訴我,求求你!”
文佳木重重跪了下去,用力給老和尚磕頭。葉淮琰連忙去拉她,又用手掌覆住她的腦門,避免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