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之中,揚起一只巨爪。
鋒銳尖利的彎鉤爪,擒住一截骨骼,狠狠撕扯。
“喀啦嚓——”令人牙酸的摩擦怪聲傳來,利爪摳進骨縫,生生扯斷一截骨翼,扔向遠處。
“吼——”
數道蛛腿般的骨骼揚了起來,刺向那黑鱗熔岩獸。
雙方用最原始的姿態搏殺,每一擊都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讓腳下整塊大地隱隱顫抖。
很快,這三個龐然大物撲騰翻滾著,從坑裡打到了坑外。
梅雪衣終於看清了這頭巨獸的全貌。
它是一條黑龍,威風凜凜,身上受傷之處淌出岩漿般的灼熱血液,這些滾燙的血落到骨龍和巨俑的身上,便會‘滋滋’地冒著煙,灼出一大塊黑斑。
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巨口分合,總能精準無誤地咬中骨骼上脆弱的關節,配合利爪偏頭一撕,將對方的骨頭拆得七零八落。
姿態利落之極,殺戮的動作頗有王者之風。
梅雪衣的目光忽然頓住。
熔岩火光之中,一道瘦長飄逸的黑色身影牢牢攫住了她的視線。
她反手拍停了妖熊,聲音帶著一絲顫意:“回頭!”
那道身影是……衛今朝!他立在熔岩黑龍的頭頂上,一晃也不晃。
他,再一次身披火光而來,救她於危難。
她忽然忘記了怎麽呼吸,心跳也停了下來,眼前重疊著另一幕畫面。
前世的畫面。
她身著大紅衣袍,在長夜中奔逃,冰涼的空氣吸入嗓子眼,就像是燒紅的刀子割著身體那麽痛。
身後追著金陵人,他們會把她亂刀砍死,替他們的小世君報仇。
她的雙腿像灌了鉛一般沉,她已經跑不動了,但求生的意志支撐著她,拚命往前逃。
那條路很黑。和她的人生一樣,看不見什麽光亮。
忽然便有一道身影強勢地撞入視野。
他穿著黑衣,風塵仆仆打馬經過。第一眼,她只記得他的臉很白,眼睛黑亮得發著光。
他勒停了馬,握著劍擋到了她的面前。
她又喘又咳,眼睛一片霧茫茫,用力抬頭看他的背影,就像看見了一座山。
沉穩可靠。
他殺起人來凶殘得很。只不過,並不像他自吹自擂的那樣身材威猛武藝超群。
前世的他是比今生結實很多,但絕對當不上‘威猛’二字。他還是偏瘦一些,肌肉線條流暢,像個文武皆修的矜貴公子。
正如此刻。
“怦怦!”
重疊的心跳,既為前世,也為當下。
她跳下坐騎,輕輕地落在寬敞的地方,揚頭望著他。
那次火燒八千仙門中人,她錯過了他的英姿,這一回她可要好好彌補。
骨龍和巨俑不是熔岩黑龍的對手,骨骼被拆成了滿地碎片,蓄足了界之力的衝擊波也被黑龍噴火擋下。
不甘的咆哮聲響徹平原,黑龍越戰越勇,與前世砍殺金陵人的衛今朝凶殘得如出一轍。
梅雪衣絲毫也不擔心。
在她與他第一次相見的夜晚,她便沒有替他擔心過,這個男人身上有種奇異的魅力,總是能讓人感到無盡的安全。
戰鬥越來越不激烈。
骨龍與巨俑本身便沒有什麽戰鬥意志,它們只是被界之力封印同化的守護者而已,就像忠實執行命令的傀儡。
黑龍則像一個嗜殺的暴君。
終於,在一聲響徹雲霄的‘喀’聲之後,黑龍的利爪同時踩碎了巨俑和骨龍的頸骨。
它踏著屍骨,驕傲地仰首嘶鳴。
片刻之後,一雙巨大赤紅的眼睛緩緩轉過來,與地面小小的人兒對視。
只一霎,它便垂下頭顱,把自己的身體和腦袋搭成了一道直達目的地的橋梁,將負手站在腦袋上的黑袍王者送向梅雪衣。
巨龍下頜及地,轟一下掀飛了好幾尺積塵,它似乎有一點害羞,衝著梅雪衣凶殘而友好地眨了眨兩只大眼睛。眼皮上覆著一層密密的黑鱗,眨動時火光忽閃。
她還未揚頭,余光就已掃到了那個人,他正從龍頭走下來,一步一步踏著巨龍的鼻骨。
不疾不徐,步步接近。
她小心地調整好呼吸,默默控制住心跳,擺出溫柔平靜的笑容,抬眸望向他。
黑龍身上的熔岩火光映在他的身後,他的臉顯得異常白。
他凝視著她,面無表情地走來,看起來有一點冷酷。
就像那一次,他砍瓜切菜一般斬殺了全部金陵人,然後端著架子走向她的模樣。
他聰明一世,卻忘了自己已經在‘話本’中暴露過一見鍾情的真實心思——彼時的衛王衛今朝,便是這般心若鼓擂,面如止水。
梅雪衣的心臟‘怦’地一跳,胸口絲絲抽悸。
“王后,久等了。”
他到了面前,抬起一根冰冷的手指,輕撫她的臉頰。
“不久。”她的聲音微有一點滯澀,“剛剛好,每次都是……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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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了下眼睛,輕咳一聲,道:“王后還在記恨弄你一身灰塵那次麽?”
梅雪衣:“……”
她向著他踏出一步,身體整個依偎進他的懷裡。
臉頰貼住他的心口,果然聽到了狂亂的心跳。
只不過,微弱得叫人心疼。